危机感只是人们对诗做出的一种廉价的反应。之所以廉价,就在于这种反应是建立在诗的功利基础上的。
与诗歌史平行的,不是诗的野史,而是诗人的形象史。在我们的诗人形象史中,始终有一种对诗人的狷狂的偏爱。有些聪明的诗人会聪明地利用了这一点,而且会觉得几乎可以不付出任何代价。
从写作的角度看,狷狂激发的是诗人的能量,而不是诗的才能。
狷狂是会上瘾的。换句话说,狷狂是诗的一种毒瘾。相反,诗的极端虽然拥有等同的能量,却不是一种毒瘾。
诗的狷狂常常会被狷狂的诗人用作私人的目的。
狷狂只是一种知道如何精明地避免自焚的玩火。
诗的狷狂尚有可取之处,但诗人的狷狂则常常是对诗的一种冒犯。
诗的狷狂,在有的诗人那里,是一种天才的反应。而在另一些诗人那里,则是一种极端的心计。
为伟大的诗而写作,这不是一种必要,这只是一种可能。
人们常常以为伟大的诗会让人感到压抑和不适,这是一种典型的文化偏见。伟大的诗只是一种帮助我们向生命敞开的诗。它常常让人感到异常的温柔 。
与人们想当然的不同,诗的温柔是诗的一种洞察。
伟大的诗是对诗人的自恋和文化的自恋的双重克服。
诗人的自恋常常只是诗的自我防御的一种手段。但即便如此,我们仍然学会努力克服诗的自恋。
诗的天赋的本意是向更高级的事物不断敞开我们自己。
对诗歌史来说,诗的自恋是一个新的主题。
诗的自恋有时是对文化的自恋的一种反拨。
诗的自恋里有诗的真谛。不过,这真谛显得非常脆弱。
诗的真理,其实不在于它有多么微妙,而在于它非常脆弱。
人们有时想克服这样的脆弱。但这样做的结果,诗的真理就会蜕变成一种诗的原理。
脆弱之于诗,正如脆弱之于花。假如没有这脆弱的一面,诗就不会触及这么多生命中的秘密。
每一首好的短诗其实都是一首长诗。而好的长诗里很少能见到好的短诗。
人们曾经为我们的传统中只有抒情诗而自卑。似乎在抒情诗和史诗之间只有唯一的选择。这是用西方的标准看待我们的传统之后达到的一种标准的自卑。与其说这是一种美学上的自卑,不如说是一种文学政治的自卑。
这种文学史的自卑曾想用长诗来克服它的美学的自卑。但吊诡的是,这恰恰是一种用克服自卑无法克服的自卑。这种自卑并不愚蠢,它只是一种迷失。或者说,它是一种烂漫的幼稚。
仅就长短而论,短诗比长诗要长得多。不是标准变了,而是角度更新颖了。
用写长诗的能力来写短诗,是一种绝对的抱负。
用写长诗的体力来写短诗,是一种神秘而有趣的偏爱。
一首长诗建构起来的文学史秩序固然可敬,但五十首短诗开辟的文学史秩序可能更胜一筹。从德鲁兹的角度看,一首长诗容不得自身有任何褶皱,也总要弥合自身的缝隙。但一首短诗延伸到另一首短诗时,在此过程中出现的文学史褶皱和美学缝隙,却为诗的创造力提供了充足的机遇。
诗的机遇就是诗的自我解放。用对话的方式说,就是我不能解放你,但你也可以自己解放另一个你。
诗的现代性的秘密就在于它的实验性。容易引起误解的是,人们以为这是新诗自身的实验性,其实,更多的时候,新诗的实验性不过是文化的现代性的一种综合反应。
没有实践性也就没有诗的性感。
不能领悟实践性的人不会触及新诗的创造性。这不是什么断言。而是秘密的机关就是这么设置的。
天知道,语不惊人死不休和诗的实验性的关联在那里。
诗是一种大欢乐。它聪明地借用了语言的非人的那一面。这一点足以让本来就很阴郁的思想宝贝变得更加阴郁。
诗可以宽容任何东西,但是诗和阴郁却永远不共戴天。
在和人类打交道的时候,诗唯一不能治愈的东西就是人身上的阴郁。
阴郁是诗有可能遭遇到的最大的邪恶。
非常奇怪,道德意义上的邪恶很少能渗透到诗中。惟有阴郁是一种例外。
必须意识到诗的母语和诗人的母语是有区别的。有趣的是,一首好的诗可能完全出自从未意识到这种区别的诗人之手。
有的诗人只知道用他的母语写作。也有的诗人知道如何用诗自身的母语来写作。
马拉美的直觉依然有效,与其说诗是一种依赖母语的语言,不如说诗是一种讲究方言的语言。诗使用的是一种“部落的方言”,这话讲得多么精准。
但我们的语境中,母语迷却对诗的方言毫无感觉。
你大可不必反驳你写的诗里有多少母语的成分。你要尽到的责任是,尽可能地写出诗的方言。
有时,境界的高低就在于,是纠缠诗人的母语的风格标记呢,还是讲求诗的方言的文学踪迹?
作为一个诗人,仅写出你的母语的美,还不够。你必须还要写出诗的方言的那一面。
当代诗的语言依然面临着这样的选择,不是散文化,也不是用散文来练就诗的措辞,而是诗中的散文。
诗中的散文比散文中的诗更能激活诗的方言。
人们常常忘记诗必须有得体的那一面。但是,将诗分为得体的诗和不得体的诗却不是
诗歌史该做的事情。这项工作甚至也不是诗的批评该做的事情。它应该通过诗人的自我教育来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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