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击音频,听今日好诗
下午三点钟,我仰卧在小山坡
阳光在我的上面,我的下面,我的左面,我的右面
我的前面,我的后面
阳光爱我
太阳开始偏西,我仰卧在小山坡
在我的上下左右前后,隔年的衰草柔软又干爽
这片冬末的茅草地如此欢喜
一个慵懒的人
我仰卧在山坡
坡度不大不小,刚好相当于内心的角度
比照某个诗句,把自己当成一只坛子
放在山东,放在一个山坡上
仰卧望天,清风、云朵、蓝天、喜鹊
一道喷气飞机拉出白色雾线
它们按姓氏笔划排列得那么有序
我还望见虚空,望见上帝坐在云端若隐若现
天已过午,人生过半
我独自静静地仰卧在郊外的茅草坡
一个失败者就这样被一座小山托举着
找到了幸福
点评
写山坡的诗很多,有的写着写着,诗就陡起来了,这首也是。
如果不细读,却也看不出什么奇崛之处,无非就是晒太阳。可是写好了,其中也有学问。第一节,“下午三点钟,我仰卧在小山坡”,为何不是上午九点、十点?这当然是写实,可能真的就是下午三点,可是你读到最后,发现这个时间对应了某个人生的节点。为何是“小山坡”,不是“大山坡”?这也可能是写实,躺卧的原本就是小山坡,没什么奇怪,可是唯有“小山坡”,才与“我”的身量相适应,“大山坡”反而不好了。“阳光在我的上面,我的下面,我的左面,我的右面/我的前面,我的后面”,读起来有点啰嗦,可有道理,对于诗眼的描述,有时需要繁复,在其他文体里也有类似情况。“阳光爱我”,这四个字收得不错,有一种新鲜的直接,作者也不会主宾倒置,说“我爱阳光”。
第二节顺承,进一步交代该交代的。关键词是“冬末”,这为“仰卧”提供了一个季节理由,以及如此进行身心享受的合理性。你看,“隔年的衰草”与“一个慵懒的人”之间多么和谐,茅草地之所以“如此喜欢”,是因为它似乎也需要另一种存在,需要为那种存在暗自效力。到第三节,意思明朗了一些。“比照某个诗句,把自己当成一只坛子”,什么诗句呢,当然指美国诗人史蒂文斯的那个名句:“我把一只坛子置于田纳西/圆圆的,立于山巅/它使凌乱的荒野/围排着那山/荒野朝它涌起”(《坛子轶事》),有了那个“坛子”,自然的、文明的“荒野”就会有序,有动态的希望。海德格尔也深刻地领悟到了那个“坛子”,他在《艺术作品的本源》里说:“由于艺术的诗意创造本质,艺术就在存在者中间打开了一方敞开之地,在此敞开之地的敞开性中,一切存在遂有迥然不同之仪态。”可以说,“坛子”就是艺术作品,是源于自然的一种非自然创造。创造者是人。人又从何而来?这无疑是一个带有自然神性的问题。
还是回到这首诗。作者写到“坛子”,又写到“内心的角度”,这个“角度”不妨理解为看待世界的角度,存在者“敞开”的角度。正因为某种程度的“敞开”,“我还望见虚无,望见上帝坐在云端若隐若现”。当然也望见实物。“一道喷气飞机拉出白色雾线”,这是实物,“它们按姓氏笔划排列得那么有序”,由物象而联想、变异,就有些费解。其实这里面有一丝反讽,所谓“按姓氏笔划排列”者,是一个社会现象,是成功者的排场。“我”反讽上流的成功,同时也就自嘲了底层者的失败,所以在最后一节,“一个失败者就这样被一座小山托举着/找到了幸福”。读到这里你就能明白,作者为什么特意标示“小山坡”、“小山”了。不过,被小山“托举”的幸福也无疑是真实的。正因为被“托举”,“我”才能成为那个“坛子”。一个“庸懒的人”因为抵达了艺术感,因为某种敞亮,而成为“坛子”,他也一样拥有生命的真理,拥有美,以及某种“迥然不同之仪态”。
特邀点评:唐翰存
陈先发 陈卫 曹宇翔 耿占春 顾北 顾建平 洪烛 霍俊明 简明 蒋浩 贾鉴 雷武铃 冷霜 李少君 李建春 刘向东 梁晓明 卢辉 罗振亚 马知遥 莫真宝 任毅 荣光启 树才 师力斌 谭五昌 唐翰存 田原 唐诗 吴投文 汪剑钊 王久辛 王士强 西渡 向以鲜 杨克 杨墅 杨四平 杨庆祥 余怒 叶舟 臧棣 张德明 张定浩 张清华 周伟驰 周瓒等。
(以姓名拼音为序,排名不分先后)
▼点击查看
温馨提示:
所有评论仅代表网友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