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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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期推出《散文诗》2018年3月头条诗人——蒲素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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蒲素平,1969年生,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河北省诗歌研究中心研究员,曾就读第31届鲁迅文学院高研班,作品散见《诗刊》《文艺报》《中国作家》等,出版作品集《大风吹动的钢铁》《唐诗的另一种写法》等多部,入选多种年度诗歌、散文诗选本。曾获首届河北省文艺贡献奖、河北省文艺评论奖等多种奖励。
散文诗必须以强大的诗性为基础,要具有发现性,写出人类已有或尚没被指认的经验。意义的呈现上要有丰富性,丰富不是单纯意义的繁杂,而是一种自由的出入和反观,一种敞开的自由和通达,并有着无限的多义性。
稻草人
河北◎蒲素平
当我说喜欢草原的时候,我是说喜欢每一棵草。
当我说喜欢每一棵草的时候,我是说爱每一个生命。
当我说爱每一个生命的时候,我是说我爱你。
当我说我爱你的时候,我是想和你度过一个大雪封门的冬天。
四十年了,第一次知道你是稗子,你开的花那么好看,星星点点地混淆在生活中。
一说起你,我就回到了少年,一个凶犯,用双手把你拔掉。但你和我一样不脆弱,随便扔到泥土里,清晨的一场露水过后,就活了回来。
四十年了,第一次喊你的名字。
在我最饥饿的时候,我把你成筐成筐带回家,喂猪,沤肥,任你无声地消失在乡村旧时光的夜里。
昨天,我把你包成包子,咬一口,我吃到了你的薄命。
一些事就是这样,多年后,突然发现那只不过是一个假象。
风一吹,散了。
砍了又长出的竹子,在夜风里,在窗前,摇动,发出哗啦啦的声音。
娘,已睡了。
我抽着烟,烟在月光里白着。
比我还高的竹子,比我瘦。
比我绿的竹子,在月光下摇。
前年砍下来的竹子,搭了豆角架。去年的竹子又不知死活冒出来,蹭蹭地长着,娘说,明年再砍吧,竹子听了,就在夜里摇。
这些竹子啊,我伸手摸了摸。
我摸到了,一把泪水。
在我满怀心事的时候,风吹动天空,风吹动铁塔,风吹动我害羞的表情。
啊,这一切显得多么与众不同。
因一基铁塔的站立,天空显得更加低垂,铁塔的影子在风里翻动着,没有人知道正在铁塔上劳动的那个人,正忍受着爱的煎熬。
远去的人,走进了钢铁的内部,他们用闪电,把这辽阔的、气喘吁吁的生活进行呈现。从明天到毫不相干的秋天,从火焰到张力机绽放的导线。
一些世俗的词,纷纷跑出来惊叫。
他们让我写下的文字悬空,状如一条长长的避雷线。简单,耿直,用身体护卫电。
在旷野,我收起脚印,立起铁塔,埋下黄金,擦净身体里渗出的盐。
在风和电的间隙,做一个口渴的人,一生向往春天的雨水
灰色的天空,山坳处一棵柿子树显得灰头土脸。
注定有些柿子要落在高处,鲜艳的身体,等待阳光或者一只鸟的啄。
一直这么挂着,红色的皮肤上落满了风,以成熟之躯,对抗注定的孤独。
如同中年的我,朝来风,晚来雨,一生终究被命运遗忘。
除了我,没有人会无故想起山坳处的一棵柿子树和它上面遗留的一个柿子,影子不过是凭空生出的妄念。
春天出走的人,秋天赶不回内心。一块石头的天空,四季雷同。
尘埃将在暮雪之前,收回这遗留人间的最后一个柿子。
生在后宫的王,面对日薄西山的江山,除了饮下一杯酒,又能奈之若何?
我是铁塔上的一节角铁。
我是大地上的一基铁塔。
被命运指引,被风吹动,我看到了生活的力量,看到内心的力量,看到了理想主义者的旗帜,行走在荒山江湖之上。
荒山所有不曾开过的野花,今天像新嫁娘一样盛开。
内心所有看不见的火苗,今天被铁塔收集起来,成了闪电。
啊,多么壮观!多么奢侈!
大地上的流水席,春天、冬天、秋天、夏天,在这挺胸昂首的钢铁前,犹如赞叹之声,突兀、灿烂。
精神的狂欢,有无穷的歧路,起伏的电流演奏着无人看懂的诗篇。
一节角铁一个模样。
一基铁塔一个模样。
一段电流一个模样。
一种生活一个模样。
啊,除了光,我还有什么?除了爱,我还能怎样?除了书写,我早已两手苍茫。
站在高空的一条导线上,高仅仅是一张说明书,注明拥有的成分,拥有的距离、风、接近的白云。
站在高空,每一秒都比时间跑得更快,投出去的目光,不再受到庄稼和房屋的阻挡,可以一往直前,直到目光穷尽。
站在高空,脚下是忙碌的生命,是疲惫的庄稼,是河流干涸后的寂寞,是牲畜抬头的仰望。
站在高空,没有抒情,没有叙事,没有描绘,没有你所想到的一切。甚至内心想象不到的波浪。
站在高空,眼中有深情,请允许我使用这个已经陌生的词语,除了深情,我不知道还有什么能证明我对一个唇的无限冲动。
如果有光,如果我可以说出整夜流动的光芒,那么,我就风吹小草一样列好队形,轻轻摇晃。
站在高空,陪着风声,陪着看不见的电流,我愿意慢慢耗尽,渺小,无意义的一生时光。
我在挖坑,挖一个大大的基础坑,好把铁塔种进去。
我一直挖,一直挖,一直挖进梦里。
那里的人,像天上的云朵,身体藏着雨水和雷鸣。
我手中的铁锨,像一段旧时光,以梦为马的人,在尘世中低声歌唱。
我低着头,抡起铁锨,继续挖,挖出的土,穿过黑夜与火把,堆积在土地上,像一个守夜人。长时间地不再被生活提起。
黑暗在旷野中不知持续了多久,我从寒冷里抬起头,风在我身体出出进进。
烤火吧!拢起棉花秸,通红的光,照着星辰下的大地,我的脸微微泛红。
时间长在旷野,旷野把我交给了风,风把自己交给夜。
所有的人都回到了家,他们在吃饭、喝酒,和温暖说着话,在他们的世界里白天已经过去,黑夜来临,黑夜是属于自己的。
只有我一个人被落在工地上,孤零零地看着越来越空洞的树,黑夜以空洞为中心,把寂寞和饥饿藏在心里。
没有什么可以永恒,没有什么不可以理解。
在黑暗里升起火,炸开黑暗。但火终要在黑暗中熄灭,在熄灭之前,我伸长手,慢慢烤着火,自己让自己暖和一些。
一个人在冬天的黑夜里,一堆火,大约是最好的陪伴了。
我知道,我必须被人想起,然后被一辆汽车接走,被人想起是一件无趣的事,凡是把自己的命运交给别人这样的事,都是无趣的,大小事概莫能外。
此刻,我能做的就是等,就是看看我与黑暗,谁更忍受得住。
我是卑微的,又是立体的,如同时间中掩藏的黑,在一条无人的通道上,来来回回地走动着。
在田野里,稻草人张开手臂,拥抱风。
一只鸟看到了陷阱。
但有几只不知好歹的鸟打破了这种表面的假象,它们围着稻草人飞几圈,并乘机偷吃几嘴粮食,一边吃一边偷着回头望稻草人,做着随时逃跑的准备,后来终于发现稻草人的秘密,就发出一声冷笑。
稻草人的尊严受到了挑战,稻草人不管这些,它伸出细长的腿,显得具有了艺术家气质,令健壮整齐的谷子羞愧地低下了头。
晚上,庄稼变淡了,星星也点起了灯。
稻草人的思想终于派上了用场,拿出秘密准备的纸张,在安静的、无风无雨的田野,写下:
一棵谷子被阳光看上,一株玉米悄悄怀了孕,那几棵高粱已经从内部腐烂,好看的姑娘啊,你千万别上当。
等我拿起镰刀走过去,突然发现,稻草人的脚下,已空空荡荡。健壮整齐的谷子羞愧地低下了头。
晚上,庄稼变淡了,星星也点起了灯。
稻草人的思想终于派上了用场,拿出秘密准备的纸张,在安静的、无风无雨的田野,写下:
一棵谷子被阳光看上,一株玉米悄悄怀了孕,那几棵高粱已经从内部腐烂,好看的姑娘啊,你千万别上当。
等我拿起镰刀走过去,突然发现,稻草人的脚下,已空空荡荡。
关于《稻草人》
文/ 蒲素平
我在农村长大,工作后曾长时间做电力野外工作,对旷野的熟悉甚于对城市的熟悉。站在几十米高的铁塔上往下看,会看到一个与地面上不一样的世界。仿佛一下子洞穿了事物背后的秘密,这时候写出的作品就会跳过文字的表面意义,追击万物本来的意义和秩序。为此,我以上城笔记为总体,写下了二百余章散文诗来记录和抒发这种感受,并力图呈现出一种自我独特的生命体验和生动叙事,这组《稻草人》便是其中的一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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