蜡烛

        我出生的时候，家乡就安上了电灯。但在那个艰苦的年月，没有电的日子是经常的事儿。就像古代点得起油灯的都是殷实人家一样，有了蜡烛的时代，点蜡烛也是一种奢侈。我记得小时候，母亲常伴着煤油灯为我缝补衣服。直到她到了戴老花镜的年岁，故乡还是经常“走电”，只有到逢年过节，家里才能买来蜡烛来照明。用来照明的蜡烛是白色的，用来祭祀上供的蜡烛是红色的。一家人围着烛光吃着年夜饭，尽管那年夜饭并不算丰盛，但在艰苦的岁月里吃得很香。
        在那些漆黑的夜里，唯有蜡烛那羸弱的光亮闪烁在我的眼前，点亮了我心头的火焰。它们是那么洁白和透明，我似乎看到了那颗燃烧的心。尽管它不能像炉火那样给我带来温暖，但我知道它是在消融自己的身体为我照亮。它在照亮别人的同时消耗自己的生命。最后它消失了，我的眼前一片黑暗，甚至连一滩遗迹也没有留下。这世界没有它们的坟茔，我似乎也忘记了它曾经照亮过我的眼前。但这种无声无息地为了别人奉献自己的精神，这就是人们歌颂和赞美蜡烛的真正原因。

                                                                     养法师

        自从在网络上看到你的照片，我就被你千姿百态的芳容而迷恋。你不像牡丹那么雍容华贵，也不像兰花那样清新淡雅。你有着挺直、坚硬的风骨，无需那些绿叶去作陪衬。你的叶子就是花朵，因此说你没有花期，常年保持在绽放的状态。而且随着阳光的照射，随着季节在变换着颜色。
为了欣赏你的美丽，我盲目地买来精美的花盆，于是我从网上花高价买回了你们的幼苗。为了有利于成活，我特意买了多年的成株。我买了最适合你生长的沙粒土。我精心的把你们在花盆里，摆在窗台上。我的整个窗台和阳台都摆满了。因为买来的就是成株，有的正呈现出最佳状态，我精心地施肥，浇水，生怕失去你们的婀娜多姿。望着你们的姿色，听着别人的赞美，我的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成就感。
        春天把你们栽下，天气一天天变热了。等到暑期来临，你们的叶子非但没有见到旺盛，而且日见枯萎，最后叶片大面积脱落。甚至有的连根须都腐烂了。我万分焦急，急忙咨询卖花的花农，他们告诉我，暑期属于法师的休眠期不能浇水。我听从了花农的建议，停止了浇水。好在保住一部分的性命，可再也没有以前的姿态了。望着光秃的枝干，我的内心有种失落感。
        等到秋天，天气凉爽了，休眠期已过，可还不见茂密的叶子长起来。我又去咨询花农，他们告诉我，养法师必须长期通风，不然花也无法生长。我才恍然大悟，原来随着天气变凉，我关上了窗户，使你们失去了生存的环境。但我不能因为养花常年开窗户，因为我抵御不了北方冬天凛冽的寒风。我只能眼看着你们一棵棵死去。望着那些枯死的枝干，我的心彻底地绝望了。我只好把那些枯枝拔掉，把那些精美的花盆送人。因为我再没有兴致去养花了。
        我得到了一个深刻的教训，不是所有的花草都适合东北的室内养。只有那些耐寒不喜光的花草才行。这种原产自西非摩洛哥的莲花掌属的多肉植物并不适合东北的环境气候，即使养也只能生长在花窖之中。在残酷的现实面前我底下了头。养花也正如育人，不是什么样的环境都能长成枝繁叶茂，结出累累的硕果的！

                                                                         杯子

        寂静的夜里，晶莹剔透的你坐在桌子的一角，那明亮的灯光洒满你的周身，我凝视你，心里充满了渴望。我把你攥在手中，听着旁边水壶里滋滋作响的水声。我等待那个沸点，满足我饥渴的欲望。
        我把唇吻向你的边缘，触碰的是一种凉意。当我把那燃沸的水倒进你的身体，我又在小心翼翼的触碰，生怕被那种热烈烫伤。于是我不得不把你放下，让你的身体在时间里冷却。当一阵热烈过后，我啜饮那温暖的液体，心坎感觉到阵阵暖意。我似乎忘记了那炉膛里即将燃烬的火焰，感觉到一种困意。于是我想起了抽屉里的那块陈年普洱，我把它浸润到你的身体里，一股浓烈的茶香飘在我的鼻际。当那浓红的液体流进我的胃里，顿时感到睡意全消，于是又拿起桌子上的那只笔。
        一个落雪的黄昏，我坐在窗前，似乎能听到满天飞雪的脚步声。你仍坐在桌子的一角。我的胃袭来一阵饿意，于是我走进厨房，解冻了一块牛排。当煎锅里发出滋滋的响声，满屋飘满了浓郁肉的香味。我把一杯通红的葡萄酒倒进你的体内，那股甘甜的味道侵入我的心田，我似乎感到了生活的一种情调。
        你坐在桌角，浸润在时光的流里。已经记不起你陪伴我多少个岁月，你没有感觉到那时光的流逝，我却被时间的刀把皱纹刻在了心头。我脚步已经变得迟缓，有时手也瑟瑟发抖。在一次孤寂的独饮中，不经意间，你从我的手中滑落，摔在脚下的地上，碎片散落在我的眼前。我不是心疼那杯没有饮完的酒，而是痛心失去你的陪伴。不是为你那并不昂贵的价值，而是为了那些走过的岁月。我感悟到，生活里常会有猝不及防的别离。
        我心里感到无比的失落，我感到生命就是一只杯子，终会碎裂在时间的河里，伴随的也许是一声轰然的巨响，也许是悄无声息地离去。孤独的我还在迎接朝阳，送走夕阳。我在思考，在我还没有碎裂的时日里，是不是还需要卖一只新杯子？

                                                                        墓碑

        现在墓碑前，我想起的不仅是那逝去的生命，还有那走远的灵魂。那粗粝的石头上镌刻的不止是一个醒目的名字，还有曾经走过的漫长或短暂的历程。人生是一场飘忽不定的行程，或者风和日丽，或者疾风骤雨。有时伴着盛开的鲜花，有时不满凄风苦雨。但无论怎样的路上，都要勇敢且无奈地去面对。战胜或者失败都要摘取那最后的果实，甜蜜或者辛酸。
        走过的路就不要后悔。墓碑上有看不到的汗水或血水，无论平庸和壮烈，都是一场抗争与较量。无论你生前拥有无限的光环和屈辱，都败给了流逝的岁月。你走时，也许满含微笑或者留着悔恨的泪水，都会伴着不舍与叹息。生命比绿树还经不起风霜，树叶落了，还有再发芽的时候，唯独岁月是川流不息的远去。
        也许你死在战场，壮怀激烈，永垂不朽；也许你死在刑场，蒙受屈辱和骂名；也许你寿终正寝，在呻吟里走完痛苦的日子。总之，你面临的是结束，是一种告别和解脱。凡是生命都没有永恒，一只鸟，一颗树，一个人，最后都化为了乌有。鸟倒在了无名的枪口下，牛马累死在拉犁的田埂，宠物死在了主人的怀抱，人死在人们的吹捧或叹息声中，总之那口气断了，那支撑你延续日子的力量耗尽了。有人被埋在了土里，有人被撒进了海洋。有人留下了一个土丘，有人连一块墓碑也没有留下。那石头上有限的文字，无法完整记录漫长人生中的酸甜苦辣。
        在皑皑白雪的覆盖下，墓碑显得寂廖荒凉。那已经走远的灵魂，已经没有了一副肉体的外衣，但那曾经的英名或者骂名，化成的不仅是有限的文字，还有人们口口相传的记忆。也许有一天名誉伴随那墓碑一起泯灭了，但那些留下的还将被人们想起。真正的墓碑不是建在墓前，而是镌刻在人们的心中。

                                                  2024年1月26日  广西北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