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粒【短章集萃】（十）


我燃起一炷香，匍匐在佛像前，

仿佛从雨中进入了一把伞。

似乎有一只手放在我的头上，

让我心头的阴霾消散。

一切不幸的运气远离我的周身，

让我忐忑的是佛能否感知到我的香火？

她是否有一把利剑为我驱赶妖魔，

坐在我面前的必定是泥塑的偶像。

真正的神明也许在虚无而遥远的天国，

祈求护佑的众生比医院里的患者还多。

即使她有改变你命运的能力，

我的赤诚能否比其他的众生更让她感动？



有人采摘鲜花，却很少有人去摘取绿叶，

美丽是鲜花让人陶醉的资本。

其实，鲜花不被摘掉也会很快凋零，

绿叶比鲜花有更长的生命。

真正让根吸收阳光雨露的就是绿叶，

直到它枯黄了，零落成泥

也没有得到一句赞叹。

这世界就是如此，

真正的奉献者未必能得到肯定，

呈现在墓碑前的总是鲜花，

绿叶永远是一种陪衬！



爱是一种毒剂，一旦悄悄地染上，

让你变得不自觉的痴迷。

你掏空心底里的所有真情，

甚至所有的财富，试图换来忠贞不渝。

可你倒空了酒杯，灌醉的是自己，

真正的清醒者并没有迷醉。

当有一天，爱被谎言榨干，

那远去的背影，让你肝肠寸断。

一切的海誓山盟都成为难以排除的毒素，

你捶胸顿足也无法弥合心里的伤痛。



你很响亮地叫我一声“爸爸”，

我顿时被一股电流击倒。

似乎你的血管里奔腾了我的血脉，

其实，血脉只是一根脆弱的连线，

有时它被利益击得粉碎。

金钱不仅能换来虚伪的谎言，

也能让灵魂露出狰狞的面目。

血脉在失血的心灵里变得苍白无力，

爱是相对的给予，而不是不变的永恒。

柔软的内心往往败给了甜蜜的嘴巴，

有时被甜言蜜语打得遍体鳞伤。



感动是一种阵痛，那不只是眼眶里的一股热流，

还有你被谎言淹没的沦陷。

最怕你把来自于嘴上的甜蜜当作来自内心的真诚，

所有的骗局都是语言编织的花篮。

你陶醉其中，当那股芳香散尽，

你心里的堤坝不仅会被泪水冲垮，

悔恨也成为了退潮后的滩涂。



当火焰爱上了冰块，它会义无反顾地扑上去，

它被那股烈焰融化了，却不知那烈焰也在冷却。

当所有的热情被全部耗尽，

那烈焰也像烛光一样会被风熄灭。

你心中有爱，总想把无限的激情奉献，

当那激情散去，你的赤诚变得轻盈而无形，

所有的爱都化作了灰烬。

你找不到那承揽泪水的棺椁，

没有人在你无形的墓前凭吊！



我在睡梦中喊出你的名字，

没有应答，你不在我的旁侧。

你的灵魂也许在天宇里飞翔，

也许是凋零的花瓣烂在泥里，

抑或是一条浮萍漂在水中。

我站在枝头为你歌唱，

但那首挽歌无法把你从一个未知的去处唤回。

你的离去像风一样不辞而别，

风与枝头的热烈是一瞬的厮守，

当风毅然决然地奔向另一个枝头，

只会留下满地的落英。



我喊海的名字，海依然沉睡，

听不到那朵朵浪花的回声，

海水并没有冻结，是没有风把它唤醒。

多么无情，我的风力无法荡起它的激情，

就让我像贝壳一样裸露在沙滩上。

即使它被那股飓风唤醒，

那汹涌的潮水也不是为我而奔涌。

我像一只死去的贝类，

再也回不到它的巨浪之中，

沙滩是掩埋我躯体的坟墓。



我去哪里寻找一把锄镰，

把那漫野的荒草收割到我的围栏？

它们属于牛羊，属于荒火，属于明年的春风，

我的炉膛里燃尽了最后一棵柴的尸骨。

我也将变成一具枯草样的僵尸，

我无法引燃那块冰冷的石头。

灯火尽管没有熄灭，

但那只是我心里的一束光。

那点心灵的慰藉却无法温暖我冰冷的肉身，

我只能期待黎明，期待那轮朝阳，

期待是我心中永远不灭的火种。



我赤裸在夜的纱裙下，

像一支没有点燃的蜡烛羞于黑夜的拥抱。

此时，我不需要光明，它会暴露我的丑陋，

光秃的鬓发，脱落的牙齿，腐朽的男人的根。

黑暗是遮住所有眼睛的帐幕，

眼睛是所有讥笑和嘲讽的祸根。

鼠类在洞穴里朵颐盗取的粮食，

凋零的花在水塘边看不到昔日的丽影，

脱去羽毛的鸟，不再幻想阳光下的飞翔。

让枯萎的凋谢吧，让腐朽的死掉吧，

所有的歌，留给明天的太阳，

给河边萌芽的春草，枝头含苞待放的花蕊。

这世界不要留给没有铲除的垃圾，

蓬勃的生机献给期待生长的生命。



如果死能把痛苦、屈辱像柴草一样焚烧，

那就燃起那堆篝火吧！

腐朽的终将腐烂，没有一种东西可以永恒。

千年的壁画会褪去鲜艳的色彩，

豪华的宫殿也终会坍塌或焚毁，

再伟岸美貌的躯体也会变成白骨或灰烬。

有荣就有衰，有生就有死，

不知道那些主宰人命运的神，

会不会被逐出充满欢乐的天国？

地狱在嚎叫，那些无人能救赎的灵魂在期盼，

那个惩罚罪恶的围栏会不会朽烂。

水会洗去肉体上的污垢，

灵魂的锈迹有谁能来清除？

风能催生萌芽，也能吹落枯叶，

这世界寂静也喧嚣，喧嚣也会寂静。

让青山不老，让万物更迭，

一切都留给风吧，也许它是一个不死的使者。



没有什么能使我安眠，美酒不能，药剂也无能为力。

沉睡多么奢侈，像那埋在地层无法开采的金矿。

这夜晚如此的安静，喧嚣是镜中的影子，

我端起那杯烈酒，可我难以咽下，

我拿起那剂良药，又恐无法医治疼痛。

沉沉地睡去，想去约会死神，

又怕灵魂不死，带走一切记忆和苦痛。

我还是恋恋不舍，想在黎明的阳光下，

打扫庭院，为那些花草浇水施肥。

人生一世草木一秋，我们都是懵懂地来的，

绽放之后，都将悄悄地，悄悄地离开。



我不知为什么死神总来造访我的梦境，

它的面目并不狰狞，总是笑嘻嘻的。

它是所有生命的归宿，最后都会倒在它的怀抱。

其实，我不爱它，我想也没有人爱它，

它就是一个无法摆脱的恶魔。

最后都在它的邪恶的笑声里，

与太阳、山川和亲人告别。

只不过它使用的手段不同而已，

有人带着一个美名与它拥抱，

有人背着一个骂名与它前往。

留给这青山绿水的是什么？

无限的叹息，无尽的遗憾，无能为力的服从！

           2024年12月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