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的内心

不必质疑这条乡间的土路吧

沿着白杨的指引

就会走入秋天的内心

草叶们挨挤着，坐进了林间空地

它们还未走失的方言

闪动着火的颜色与声响

总有几段光阴被山峦折叠得深浅分明

深处，春光在鹿角上摇晃

浅处，风在捉一只蝴蝶，试图捉住整个夏天

溪流一路地消瘦

意念松动的砾石或多或少，接受过它的布施

当带着露水的月亮吻向我

我想，我们会像候鸟一样

翻越山巅之上白雪覆盖的冬天

返回春的驿站

打火石

山脚边，一条通往春天的小路

绕个松散的结

便系住了一片林间空地

因少有人来

这里的寂静长年盛满天空的蓝和云朵的白

其间，麻雀或起或落

当它们牵引着光线，沉入世界的底部

经年的落叶窸窣着说出

它们是不安分的打火石

整个冬天，这些精灵拒绝风的摆布

灰褐色的穿梭

飞速地打磨世界的细枝末节

直至春天的绿火苗

小心翼翼地燃起

直至熊熊的绿火焰

沿着山野小径，燃向季节的深处

潮湿的早晨

雨细细地咀嚼

一度枯萎的事物

从春天脆弱的部位渐次复原

在乡野，夜晚娩出一个潮湿的早晨

群山收拢光亮

重新注入泥土重叠的心事

旷野中央，一株从远方云游而来的树

已入定千年

漆黑的树干倾斜着，试图保持世界的平衡

而他星云般纷纭的思想

曾一度让山脚下的杏林，忘记了凋落

她们咬着耳朵

窸窣的话话，由白渐粉，渐红

当红的发烫时，风不由地松开了手

一只出逃的鸟

敏捷地躲开大地隆起的腹部

影子却莫名地闯入一条河流的梦境

草籽心

——听萨仁其其格老师讲座有感

不必借用任何标识，就能判断出

这里是极谦卑的地方

我们走进来，聚坐在一起

倾听母语的声音

自讲台上沉静而低缓地流淌

古老的音韵荡起的涟漪

漾动着每颗草籽的心

那么请溯游而上吧

抵达的那片土地，无限芬芳

已开上人们绯红的脸颊

如果足够努力，身为草籽

终将落脚于草原

彼时，依偎着酥油灯熠熠的蒙古包

看牛粪烟在夜空下讲述云朵与羊群的模样

如果足够幸运

那么请茂盛为芨芨草的海洋吧

当骑着骆驼的阿妈在你的胸怀里游弋

或骄傲的阿爸打马而过

彼时，风的长调每一次涌起的草浪

都是你眼底泛起的泪花

回望原乡

当牧歌的忧伤随季风散诸四方

秋兀自奔波在路上

趁雁阵还未升空

我已登上阴山之巅眺望

眺望高原之上

云起云落，草绿草黄

牧野深处可有五畜在流荡

我可爱的父兄是否依旧信马由缰

晨光暮霭中的敖包，经幡舒卷

又有谁在前祈祷冥想

这堆砌的石子啊，哪一个不是山的缩影

细密的纹理，哪一处未刻有风的离殇

记百草书屋的一晚

在远方，听说一座园子已碧绿了很久

这个夜晚，推开深冬的门

我们一同走了进来

有人轻语：点亮灯吧

那盏陈旧而干净的灯，不拘用什么

哪怕是一根银白的发丝……

抚摸书脊的目光，听得见纸页里

流水在岩石上书写清醒的声音

火焰在夜空下交谈月白的谦卑

我们试着打开季节的声线

来填补尘世的空隙

同时也练习采集果实

风干花朵，以及收藏种子

当影子将舞蹈涂抹在泥土之中

玉兰树的呼吸说出了春天

一朵，两朵，三朵……

干 花

谁能说，一部词典

并未藏有世界的密码

灯光下，打开它

只为求证一首诗中的一个字

繁密的纸页扇动

风从世界的缝隙吹来

吹来的，还有一叶三角梅的干花瓣

不记得，这朵掉落

曾怎样于枝头倾吐春天

它的指肚上，日头和月亮想必也踮脚走过

当枯萎的潮席卷而来

昼与夜合十的掌心接纳了它

于是，玫粉的永恒便在世界的词根之上

静静开放

桃花没有香气

在谷雨和立夏之间

街口的红灯亮得有些不合时宜

与笼在枝条上的绿烟

同时止步的

还有街角的一株桃树

沉默与仰望互不相识，却比肩而立

眼下，谁都知晓泥土重叠的心事

桃树倾斜着，对风说出

一朵又一朵的秘密

风却委婉地以吻封缄

绿灯亮了

一切若无其事地走过去

脸颊上沾着没有花瓣的香气

此刻，无论往哪边

都将是盛夏

云 彩

八十岁的母亲

在家里缓缓地忙碌

从厨房到阳台

再从阳台到客厅……

晨光和夕照透过玻璃窗

在她身上交迭映照

曾经丰腴的身形被无限拉长，再被缩短

此刻是如此地单薄、瘦小

母亲蓬松的白发

仿佛是镶着光边的云朵

这朵温暖的云

在我的天空里慢慢荡漾

当她累了，需要休憩

便在床或沙发上，云朵般落下

我就关紧门窗，生怕风起

她像云一样，飘走

牧 归

至于从哪儿落下

夕阳从不介意人们视线传递的错觉

暮色烟火里，飞鸟徘徊

畜群归来

它们的背脊驮着散落殆尽的春

即便如此，足以使北方的桃李胭脂尽吐

也足够每刃草叶成为自己

风一再压低了夜色

枝桠间鹅黄的梦，孱弱而骄傲

尽管鸟的解说只言片语

幕幕依旧鲜活

编辑：张永锦

二审：牛莉

终审：金石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