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丰收
我多么希望，在东沟的土阶前
你还坐在日头底下
眯着眼睛大口吸烟
唤我再不起床，屁股就晒冒烟儿

一杯茶水半杯茶
一响烟灰遍地撒
没有完整的双腿
一摇一晃撑起一个家
没有消极的怨言
一心一意都在水里边

风乍起，竹林和洋槐起舞
右手撑起坐麻的屁股
左手摸见一顶发霉的草帽
年久失修的假肢和膝盖打架
旧皮鞋也和碎石子赌咒发誓
一定是饲料机的声音太嘈杂
吞没了“嘶嘶”的疼痛声

终于，你又坐在坝上
威风凛凛地俯视着
肆意喷吐的投喂机下
围着一群、一堆、一片
准确的说，应该是一层层翻滚的鱼
黑压压地挤在水面
像密不透风的黑墙
全都是水，全都是鱼

（二）156次摩擦
哀鸣刺耳
是投喂机在嚎叫
眉心一紧，嘴里叼烟
你嘟囔着得再添一袋
右腿不知疲倦地抬起、放下
从土坝到水边有39个台阶
左膝脓包和假肢摩擦78次

挪到干瘪开裂的桥头
烟头娴熟地烫开绳锁
沉闷的呼吸声从胸腔涌出
被颤悠悠拽起的是80斤的鱼料
层叠的鱼群上映着满意的眉梢
还有后背早已汗透的衣衫

烈日，难得的清风
掀起点点旖旎的涟漪
受惊的鱼群像炸弹一样
高高地弹跳，起、落
水花溅落在脸颊
你笑得无比灿烂
黝黑锃亮，健硕骄傲

原路返回
又是39个台阶
又是抬起、放下
又是78次摩擦

（三）终了
翻滚不眠的黑夜里，撕心裂肺的咳嗽声
来不及挪到的茅房，裤管间流过的液体
是身体在抗议
这过度驱使的肉体
早该歇息

天未亮
卧室灯起，药箱前牙疼再犯
卧室灯落，土阶旁烟雾缭绕
你坐在虎子卧过的破布垫子上
安静地、大口地吸烟
胸口发闷，呼吸急促
还想再起来做点什么
终了重重地砸倒在地

后来，才知道心梗的前兆
就是你时常挂在嘴边的牙疼
后来，才知道心梗发作时
人会伴有几近绝望的濒死感
后来......
我又梦见了你，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