蹒跚的脚步
叩击青石板的声响
惊飞一片落叶时
近处的蝉鸣正撬开记忆的封蜡
——那年夏天的蝉鸣
还挂在竹篱笆最高的梢头
晾衣绳上晃着褪色的裤脚
井水漫过赤脚的清凉
那是五十多年前的正午
我们把西瓜皮扣成钢盔
水枪劈开午后的阳光
在村口溅起一小截彩虹
水珠坠在睫毛上
称量出整个夏天的轻重
竹影爬上青砖
一如我们攀住竹竿的手
树皮的纹路里
藏着多少未写完的诗行
捣鸟蛋的竹竿挑破云层
鸟雀惊飞的弧线
是天空突然漏下的标点
蛋壳里滚出的 是
朝阳还是夕光
网住的蝉鸣
在网眼里挣扎
翅膀震颤透明的时光
我们举着网奔跑
蝉鸣便顺着胳膊
爬进汗湿的领口
在锁骨的凹陷处筑巢
多年后仍在深夜
啄食我骨头里的月光
如今颤抖支起的黄昏
比竹竿更瘦
我数着指节上的老茧
像数着当年网住的蝉
每一声鸣叫都蜕成蝉蜕
挂在记忆的竹枝上
风一吹
就抖落满袖的夏天
那些打水仗的水
早成了眼角的潮
捣鸟蛋的竹竿
在岁月里长成了桥
我们曾爬过的高度
如今成了仰望的弧度
而蝉鸣 始终在童年的枝桠上
——那是时间结的茧
里面藏着整个宇宙的开关
当最后一片落叶盖住网眼
蝉鸣便从网眼里漏出来
漫过嶙峋的黄昏
漫过所有无法再攀爬的高度
在皱纹的河道里
重新长出当年的水草
我知道那些蝉鸣
早已变成我体内的年轮
每一圈
都是一声夏天的蝉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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