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阳：青春雁行如诗》

《诗刊》社 编

湖南文艺出版社 出版

写在《衡阳：青春雁行如诗》前面

蒋祖烜

两个月前，《诗刊》社第38届“青春诗会”在衡阳石鼓书院火热相约，我有幸参与和见证了诗的盛会。向在这里戴上“青春诗人”桂冠的15位实力派诗人致敬，向中国作协《诗刊》社致敬，向全国各地的优秀诗人和诗歌评论家们致敬！

三个月前，铁凝主席、张宏森书记率中国作家集体来到湖南，启动中国作协“新时代山乡巨变创作计划”、“新时代文学攀登计划”，与湖南人民展开广泛而深入的文学交流，三湘大地热爱文学、逐梦文学热浪滚滚、余音袅袅。

千百年来，湖湘大地留下了无数不朽的诗人和璀璨的诗篇。屈原的“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李白的“雁引愁心去，山衔好月来”，杜甫的“正是江南好风景，落花时节又逢君”，陆游的“挥毫当得江山助，不到潇湘岂有诗”，范仲淹的“塞下秋来风景异，衡阳雁去无留意”“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谭嗣同的“我自横刀向天笑，去留肝胆两昆仑”，尽情抒发湖湘大地的气质与性格。特别是毛泽东同志的“为有牺牲多壮志，敢教日月换新天”，成为中国共产党人奋斗牺牲的形象写照。

当代中国，江山壮丽，人民豪迈，前程远大。湖南人民牢记习近平总书记殷殷嘱托，发扬“闯、创、干”的精神，决战脱贫攻坚、守护一江碧水、建设三个高地、赓续红色血脉，谱写新时代三湘巨变，为文学家、艺术家、诗人留下了丰厚的创作题材、充沛的想象空间。

诚如著名诗人吉狄马加先生所言“今天的诗歌还必须要由我们来完成”。五天衡阳诗会，诗人们将足迹留在了来雁塔、东洲岛、王船山故居、南岳衡山……生活就是人民，人民就是生活。诗人们真切地感受到锦绣潇湘的古色厚重、红色炽热、绿色盎然、夜色亮丽，并找到了诗神凭附的灵感，写就了一首首真挚、热情的诗歌。

地以文名，诗传百代。我们将这些滚烫的诗行迅速结集，以诗人浪漫瑰丽的角度，抒写新湖南的时代风貌，体现衡阳特有的诗情诗韵，再续了新时期《南岳唱酬集》佳话，将引发人民群众特别是文艺爱好者的热议与传诵，这也是“青春诗会”38 届以来的首创。

湖南与诗歌有缘，湖南与诗人有约。祝贺永远年轻的“青春诗会”，祝贺永远灿烂的“青春诗人”。期待更多的诗人朋友来湖南行吟，挥写新时代更加绚烂精彩的诗篇。

2022年10月10日

诗歌选

1692年，午时的明月

         ——写在王船山故居

刘笑伟

那一年，正月初二

他，头戴斗笠，脚穿木屐

陷入大雪与严冬的重重包围

午时。湘西草堂三间茅屋内

他躺下来，头枕一轮明月

内心的光明，让一生渐渐安静

彼时，有思想的舍利形成

透明，闪光，坚硬，散落书桌

屋前荷塘，未来的莲花已隐约绽放

壬寅年七月廿二访石鼓书院

鲁娟

三水相汇，依山而居

鱼虫鸟兽兴盛，草木松柏葳蕤

石鼓不语，经书深藏

——

无数先贤聚集复消散

几度战火焚毁又修缮

这一日，它岂止接纳并原谅了

十五帧青春身影的莽撞、盲目和喧哗

另为他们在沉默的回声处

投下厚重而宽大的浓阴

来雁塔之秋

赵汗青

这里秋阳如炽，是大雁

都想永驻的温热。燃烧着河，燃烧着春夏

不知道是否会燃烧到冬？冬天，不冻的长江

会不会如一条银色的丝带，留住

不再远飞的大雁？来雁之塔

留雁之城，把在长天横翅掠过的意象

深深地印在了汉语

水草丰美的记忆里。

登上来雁塔，我用目光模拟

飞行的轨迹。走下塔与山峰

我用双腿逆流追寻，千百年来

诗人攀登的足迹。

祝融峰顶

廖志理

这时

一朵白云慢慢走过来

从天空走过来

朝圣般

慢慢贴上

祝融神殿的尖顶

而它的影子

慢慢向我靠近

我看见它在尖顶上

似乎是祈祷

又似乎是与祝融神

一阵耳语

然后在人群中

它选中了我

它轻轻地以它和神的影子

为我加冕

将我

覆盖

回雁峰

陈惠芳

南岳七十二峰，回雁为首，岳麓为足。

我旋转着岳麓山的一片枫叶，

停落在回雁峰上。

秋深了，更深了。

冬天的影子，在河那边，在山那边，

晃动。

北雁南来，越冬春归。

大雁寻觅着人间的温暖。

平沙落雁。高峰落人。

从空中来，从地面来，留下韵脚。

不足百米的回雁峰，

却成了领头雁。

向东去衡阳

李春龙

连接衡州府与宝庆府的衡宝路

是一根藤

邵东是藤上的一个灯笼

邵东向东去衡阳的路上自古繁华

先是一条石板大道

脚夫与官轿同行

然后是柏油路

拖拉机与中巴车轰鸣

再是拉直的水泥路S315

大货车与小汽车随着朝霞暮云穿梭

现在又加上了高速与高铁

一个小时即到

如蒸水赶去

与耒水湘江在石鼓书院旁

把酒言欢

不过对我来说

在大兴村老虎坪

只要向东一抬脚

就到了凤岐坪

就到了给我一个外婆的衡阳

阅读石鼓

丁小平

要读，就读一读这滴水吧

牵着秋风的手，英雄莫问出处

它也许是湘江的一个脚印

也许是蒸水的一缕魂魄

也许是滔滔耒水回望时的那抹乡愁

要读，就用月光作为药引

煮一壶疗伤的唐诗

把嗓子放大成鼓声，诵读千首

再驾一叶轻舟

把石鼓江山看透

要读，就披一身月光

洁身自好，在七贤祠

拱手，焚香，以墨为酒

与石湖居士同醉在

满江的湖湘文脉之中

要读，就要舍弃这一河碎银

洗净石鼓山千年肠胃

打马青草桥，夜宿朱陵洞

晨登合江亭，与武侯论天下大事

俱在一卷石经中　见出分晓

登来雁塔

陈翔

雁非燕。

登高远眺不为跳远。

词与物的易容术，原本

容易，但当你身临其境，

才知道并非如此——

词语并不真实，除非

将它踩成道路。一步一重天，

出口越来越窄。用手用脚

用心，爬；幻想眼前路

是石头做成的天梯。

登上塔顶又如何？

这灯芯的顶点，并不承诺

通向永生。你的难题，

不过从塔外转移到塔内，

从平地升高了百尺。

来雁塔中

苏仁聪

去机场的途中我才感受到，塔中的幽暗

迟来的体验如同，突然明白祖父临终时

某句话的隐喻。请宽恕我，无法当场发出赞美

在候机大厅，又陷入古人的困境，这是一种

荒诞的体验。塔中狭窄，只能容一人侧身而过

这是宗教般的启示，它告诫我们，任何时候

我们都只是孤身一人。有时，在某层塔上

看见窗口射进来的阳光，落在斑驳的佛像上

会得到安慰与生命的指引，它教我们

下楼，回到喧嚣的人世间，碰杯，欢语

我还没有登上塔顶，就在光的引诱下，伸手

触摸，正午滚烫的时代

将古老的往事托付于风中

卢山

烈日下，城市汗流浃背

湘江和来雁塔岿然不动

我拾级而上，登七级浮屠

幽暗的石洞里，一尊石像雕塑

拦住去路。面容漆黑，手持画卷

如临江赋诗的旧书生

数百年间被困于这方寸之地

等待一个诗人的来临？

我躬身行礼，问兄台别来无恙

他答风月无边，此地甚好

从墙壁上斑驳的文字里

他领我一一辨认，找到前生

江水滔滔，白云朵朵

是谁在日夜摇曳着铜铃

将古老的往事托付于风中？

在衡阳

程继龙

流水仍源源不断地到来

山在此有偃息之势，仰起头

在长空看到雁影，于是想起那个

经过很多朝代和诗人加固的定律

逗引出一连串的命题。有即无

来和去本是一回事，在某座看不见的

苍山背后，季节堆积

而羽翅和鸣叫的深层，并不存在善恶

冥思即将导向禽鸟学

诸如骨骼的低密度，起飞的原理

但很快恰当地中止，回到了

身心与天下的范畴

将月光、天风都包藏在一粒

巨大的白茧中，安然地

坐在里面吟诗、吃茶、思远人

我从友朋和数字云中抽离

究竟是成功还是失败，千百年来

没有人能够回答

我装作坦然地坐在了球体的弧线下

雁的影子仍然焰火般落下来

登来雁塔

也人

别过蒸水对岸的石鼓书院

沿着湘江北去的脚步

用暴雨洗净真身

推开雪帅演武¹时沉重的大门

拾阶而上，风铃在檐角招引

平息澎湃的呼吸和激情

进入每一块青砖的内心

那些南行的大雁，不再展翅²

从此安身伫立江边

风暖过无数春秋，也凉过

浪洗涮沿岸的泥沙

洗不净石磴盘旋的尘埃

落满每一层台阶的缝隙

细微的厚重填不满八楞的空心³

登顶，并不算真正的登顶

不像一座山，总有路的尽头

眺望，望不到乡音

每个方位都有着不同的过往

石鼓的书声也隐忍了百年

只有风铃不时响起

清脆而忘我，浸入灵魂

湘水蒸水耒水，彼此不语

一如对一座古塔的虔诚

闭上眼，也是满世界的景致

注释：1 彭玉麟，人称“雪帅”。演武，在演武坪训练水师。

2 衡阳，雅称雁城。古诗云，北雁南飞，至此歇翅停回。

3 来雁塔结构，七层，八楞，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