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读到玉珍的这组新作时,我突然意识到这位90后诗人已然不再年轻。事实上,她也已过而立之年,她已然找到了一个记忆的宝藏,已然获得一个甚至令人心惊的冷静视角,以及一种舒缓的节奏,一种更为沉潜的悲与喜。
每一个童年都是清澈的,这是玉珍的“九十年代”,也可能是我们的“七十年代”、“八十年代”。但 “时代处子般的澄澈已经过去/像一场盛大的涟漪/消失于透明的风中”。或许,没有比这更圆满的消失了,并呼应于一种受到祝福的成长。这祝福同样属于那个站在树下,因顽皮的妹妹在树杈上使劲摇晃着树枝,而被“一场黄金的果雨”打中的人,“他们不可能砸出另一个牛顿了/但它是美和赞美的本身”。
但童年从来没有消失,而是置身于我们生命的更深处,化身为牛的“那双单纯的大眼睛”以及“云朵般洁白的”鹅;化身为“被人深爱的惊喜”以及“刺我的荆棘与甜蜜”;化身为“为一场不幸整个地豁出了一生/但他并不后悔”的疯子,因为”他的错都是真实的”,并作为”搏击虚伪的生活”而甘愿认领的命运。
而这何曾不是一首诗的命运?这何曾不是诗人那共同的命运?
——推荐人:泉子(《诗建设》主编)
玉珍,90年代生于南方。
果 子(七首)
◆ 秘 境
表哥在幽潭中闭气
用全身接触九十年代的清澈
竹筏自上游而下
上头站着他父亲
鸟兽像人,在林中漫步
仿佛创世刚至
我的外公八十岁依然在放鸭子
他的牛像灵兽那样温和
从山上带回来香草的气息
当人们在红色的傍晚从田野山谷中回来
太阳像造物的眼睛拥抱着大地
我站在桥上望着这一切
这一切仿佛就是昨天
现在已没人烧炭了,斑鸠依然歌唱
河流倒影成片的青山
时代处子般的澄澈已经过去
像一场盛大的涟漪
消失于透明的风中
◆ 果 子
我站在树下,
仰着头
像小时候那样看着树上的果子
妹妹在枝杈上使劲摇晃树枝,
果子们暴雨一样落下
一场金黄的果雨
打在我头上
脸上,鼻子上
有一点疼
但我还是傻瓜那样笑着
他们不可能砸出另一个牛顿了
但它是美和赞美的本身
◆ 后来命运也是这样对生活下手的
后来我的狗死了,猪死了
牛和鸭也死了
鹅羊鸡们相继都死了
与此同时有更多的牺牲
在我长大后发生
被改变的理想,自由,天真无邪
突然面目奇特
我知道我也会死,这跟牛羊没什么不同
十几年前在放学路上
我最后一次见到我的牛
那单纯的大眼睛
像全体人类的童年
它走了
走向了遥远的屠宰场
后来命运也是这样对生活下手的
一些美好的人像鹅那样朝我涌来
他们真好啊,云朵般洁白地
在大地上飘着
但风使他们走散
风吹着他们可爱的脸皮和头发
风将他们送进了永不归来的地方
◆ 骤然而至
我骤然不知生命的意义在哪里
我度过了漫长的一段虚无
整个生活像一种疑惑但不知为什么
没有那种紧迫了,没有想去战胜的
没有什么所缺
我骤然体会不到被人深爱的惊喜
体会不到刺我的荆棘与甜蜜
像冷天骤然而至
我裹紧我的毛衣站在街上
到处是人类与道路
但没有兴趣往任何一边走
◆ 相反的命运
躯体总奢望长生,他跑着
用年轻的迫切拒绝老死
而灵魂渴望自由,排斥着疲累
企图超越时间
他们是相似的
但总在相反的命运中挣扎
人最终什么也没有得到
躯体在寿命里死去
而灵魂被其拖累
也无法获得永生
◆ 黑 夜
夜来了
二十年前的某天,煤油灯外头全是它
它坐下,带来暴雨闪电
使汤勺与汤在风中搅起薄雾
我的母亲为我夹菜
南瓜,肉,青菜,还有几块豆腐
米饭在灯下白得像雪
因为黑加剧了它的纯洁
那是最亲近夜晚的时候
人显得弱小,没什么光芒和力气
几乎想倚在黑夜的背上
吐掉些生存的疲累
但我什么也不懂
只觉得饿
那时我没心没肺,吃完就睡
盯着夜巨大深沉的眼睛
马上开始做梦
我不知黑夜什么时候离开的
我醒来它就已经走了
(作品选自《诗建设》2020年春季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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