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把时间推开三尺(组诗)


人过了五旬
犹孤雁
过了天庭

深宵了
风还翻动着窗帘
柔软的一页，也被翻开

反正也睡不着
就让风
把时间推开三尺

对面楼顶
葳蕤桔树
仿佛还有年青的模样

此刻看去
添了苍翠
多了妩媚

一轮圆月
乳房饱满
挂果在桔树上

发芽

厨房下一角
有一堆红薯，堆放着
她不再红润，不再饱满
五月天气
仍长出纤细新芽

不用去再看
那堆放在角落的红薯
已空了心
老年的脸庞
部分霉斑，还在扩散

这是母亲年前
从乡下背过来的
家人吃了几次
平淡无味
便任其堆在杂物里

只有那红薯
还不停发芽
不停长出紫色芽苞
跌跌撞撞地证明自己
还在人间，还活着


我以沉默

面对洗耳恭听的流水
我以沉默作为观众

一朵花开得烂醉如泥
我以沉默作为树枝

面对清水滤过的落日
我以沉默作为转身

生活呀，纵使你没落如黑夜
我也以沉默代替哭泣

祠堂

石狮驮来偏头痛
匾额与家谱仍在发芽
暮色淹没了村庄
岐途留给了柏树

关不住风声的牙齿
守住了延往后世的路
堂前的柏树
青葱如仪，虔诚如佛

写信

把鸟鸣喊出来
镇住白纸的一角

把河流搬出来
镇住笔杆的嘴唇

把山峰移出来
镇住乡路的浮躁

把老屋画出来
镇住对她们的念想

把屋前的两位老人
画出来，站在眼前

把站在眼前的两位老人
请到清明的灯下

让流淌的河流看个够
让沉默的山峰听个够


夜

水银无声，穿林而过
玻璃碎了一地，影子动摇

有人在天上行
雨淋湿了晚景

苍茫四顾，没有来路
有掉落的白象牙，像月光，像马鞍

片刻的宁静，如羽毛
在远处飞，像神的恩赐

父亲

一根矍铄的扁担，1.8米长
担着满川的粮食
跑得比风还快
有时，也撵得野狗满山跑

现在，那根扁担
潜伏在青草下面
终日都保持沉默
听满耳的虫鸣，也听远处的脚步声

扁担的孩子，今天也是
一根弯曲的扁担
大风吹过的日子
他们都用肩挑着，没有多话

一棵老松

有时，白云没去处时
会找到山壁的老松
像亲戚串门，说笑话
老松也会松开他那
握紧成拳粗糙手掌
让云朵鸽子样扑腾飞出

有时，一只疲惫的鹰
会落下几根羽毛
老松悄悄接过在手
藏在了密密树叶间
让脚下草兔喘一口气
再接着往草堆奔跑

一棵老松斜倚山壁
站在了最危险的地方
别人总认为那是
绝美而陡峭的风景
只有老松心是悬的
才把足紧紧扎在岩隙

九月

河边散漫的青牛
额头触到地上
她生育后的身子变得光芒

田园望之不尽
白鹭盘旋俯冲
朝暾镀亮了她们的翅膀

果林弥漫清香
橙子树
捧着硕壮的乳房

稻田马匹金黄
饮水河梁
嘶鸣声中，马鬃已飞扬

肥沃如子宫的土地
秋风温润、浩荡
火焰先于骨骼，抵达思想

我南方的姐妹
井边盘起长发
鸟鸣与翠柳，正为她准备嫁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