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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走到语言旁边
我看见炊烟
炊烟是东汉的一个故事
一翻开扉页它就上岸
波纹打湿了两岸的语言
我一伸手指
空气向四方荡开
撞到墙上又向我撞回来
我被车子挤到路边
脚下正踩着一片枯叶
枯叶咔嚓一声碎裂脚下
蓝天就在眼睛里拉开
这时我就站在语言的后面
我知道后面往往是墙壁
墙壁上石灰一片洁白
洁白又站在天空的门外
我却站在洁白的家里
家里是前辈混乱的遗产
我站上被风灌满的阳台
栏杆正叩击着空气的瓦片
空气从遥远的树叶上起来
它赶来与我的手指相见
我把一本书翻到诗歌这一页
我大声朗读:
“大海的脸上都是皱纹”
再旁边一点
就是咖啡馆
像一个逗号
点在阳光与青草的中间
头发像菊花开在眉毛上
酒杯里于是升起南山
坐在桌前铺开稿纸
把语言与烟灰抹到右边
用一只簸箕把它们装走
提起脚一踢垃圾箱的铁门
哐当一声哗啦啦倒下去
是音乐
不是语言
但是我往后面一站
是语言
而不是音乐。
点评
这首诗的难度在于,试图用一种具象的方位学揭示某种抽象的拓扑学,并把这种难度融入一种举重若轻的写作中。称其难,标题就泄密了,只有一个字,“说”。太初之际,神依靠“说”这项本能,造化苍生万物,绵延至今,“说”本然包含着“兑现”“生产”“完成”之意,“说”已经携带着以言行事、知行合一的古老基因。“说”到了,便“做”到了,这是诗人的神话学,也是普天下写作者们甘之如饴的意识形态。还有一点不得不提,“说”,亦乃“语言”“诗”的别称,不论这首诗写了什么,如何写的,它作为一个独立个体,一只小海螺,总藏有历史上“为诗一辩”的回声,以最直观的形式推动了一种本质之音的传播和迂回,参与到言说和创造的流动性进程当中。
这首诗用词语演绎了一个流动性现场,每读一遍,本来沉寂下去的诗就又活了一次,如同在一幅水墨画中目睹微风吹皱一池春水,也像诗人用一个词推动一次多米诺骨牌运动(整个过程是完整流畅的,但个别诗句偶有脱序和卡顿,因为朝向完善是个无止无限的过程)。全诗以这个句子开端——“我走到语言旁边”——这个领航式的动作,静悄悄地宣示一个极大的写作真理。如果“我”暂时地等同于作者的话,那么作者与语言的关系是怎样的?有时我们会认为,作者是语言的主人,我手写我口;有时则相反,认为作者只是语言的代理,语言是法西斯,不是禁止我们说话,而是强迫我们说话(罗兰·巴特语)。在这里,“我”和语言的关系,如此明确地被设置为邻近性的:“我”是语言的近邻,如同哲学是智慧的近邻一样。主奴关系被诗人革新为友谊关系,这不得不说是一种意味深长的翻转。建立了这样一种新的心智视野,我们再往后读,便柳暗花明、别有洞天了。当“我”走到语言旁边这个象征性姿态发生之后,某个远景呈现出成熟的迹象,这情景被诗人想象成某座依山傍水的小屋升起了炊烟,有新的产品/原则即将诞生,“说”也就顺理成章地成了“做”。这个丰富的创造性过程,伴随着一连串随性而至的轻快步履和闪转腾挪,词语的顶真游戏和乔装变脸,空间和时间的微观戏剧,开始了虚实相生的命名、陈述、辨认、调校、内省和抒情,直到语言来到另一位邻居旁边,音乐以其升华的形式,并不停止,而是进入更广阔的流动命运之中。
✦特邀点评:张光昕
“每日好诗”点评专家名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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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姓名拼音为序,排名不分先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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