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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少给你写信,仅仅是怕
你看到我歪斜潦草的字迹
会伤心,怕你会由潦草
想到潦倒。冬天了,北京却
不下雪,偶尔也有
沙尘暴,更常见是一些人戴着口罩
穿过雾霾。而我是
另一些人,足不出户,用书和琴谱
把自己围起来。这里不大,
却已足够生活,足够容纳我
吃饭、排泄、虚构
和睡眠。住得久了,难免不对北国之食
有些厌倦,难免不怀念你曾用粗手
烹调的鱼虾、蔬菜、贝类
和米饭。不过请放心,妈,我依然不挑食
也很能吃。忽好忽坏的
只有睡眠,凡我所虚构的
皆会梦见。我的梦,比别人的
要悲伤一些,偶尔也哭着
醒过来,走到半夜窗前
垂手看月亮,月亮升起,看到窗前
我垂手。这便是我一天中
最安静的时刻,它总让我想起
过去我们相依为命的
那些年,结束一天的工作,你带我在夜里
穿过整座城市。而我年幼,对月亮
充满好奇,你就用疲惫、沙哑的声音
回答我:“月亮会
带我们回家。”
离开你之后,妈,我爱过许多
陌生人,可再也没有人,对我说过
类似的话。妈,我糊涂的生活
越来越模糊了,至今才懂:
原来记忆中最明亮、清晰的那部分,
一直由你来标记。
点评
给母亲写信是件寻常的行为,但又是无比神圣的行为。我是多么羡慕那些还在给母亲写信的,还有母样可以写信的人啊!我给母亲写信的事,已是快三十年前的事,最后一次给母亲写信,大约是在女儿出生后不久。此刻,当我读到这封《给母亲的简短家书》时,我好想也给天堂的母亲写一封信:母亲,你好,母亲,你好。因此,我首先要对这位很少给母亲写信的诗人说,要多给母亲写信,让她知道你是多么爱她。就算你的字再“潦草”,在母亲那儿,你也是世上最伟大的书法家;就算你的生活再“潦倒”,你的活着,在母亲那儿,你就是最大的成功——还有什么比活着更风光的呢!更不要担心你的房子不够大,你已经很富有了,有书籍,还有琴谱,尤其是后者,那可不是一般人就看得懂的,你的母亲以你为荣。在中国人的心中,母亲总是和可口的食物联系一起,尤其是和北京的食物比起来,故乡的母亲所烹调的鱼虾、蔬菜、贝类和米饭,那简直是世间最好吃的无上妙品。人的味觉记忆或胃部记忆之力是极其强大的,《晋书》记载的那个叫张翰的人,在洛阳做官做得春风得意,有一天突然想吃南方故乡的莼菜和鲈鱼,便毅然决然挂冠而去。人就是这样,也应该这样,活得真实一些才好。很多时候,怀乡之行就是从胃部开始的。 当然还有难忘的月亮,母亲的月亮,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啊!只要有月亮照耀,我们的生活就不会糊涂,更不会模糊。听,我听见母亲说:来,月亮会带我们回家。
“每日好诗”点评专家名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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