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没有了 上天吹熄了头顶的灯盏 我在人间每一步 都成了夜路 四周黑漆漆的 站在哪里 都看不见我想找的人 人们藏匿着 大地只留下了我 孤零零地一个人 最后一句话 和我大哥说 照顾好你娘 和我二哥说 照顾好你娘 和我娘说 你要好好吃饭 我被堵在了回家的高速路上 一句话堵在了父亲的身体里 擦不得 树皮,筷子,豆腐 银杏叶,8月26,去授贤 父亲写在墙上的文字 突然成为了天堂的密码 一直以来 我们自认为最了解父亲 可是,父亲走了 留下我们面面相觑 没有人理解这些文字 后面隐含的秘密 这些文字,在墙上 代替父亲活着 一个都不能擦 擦去了,就会像父亲 再也不回来 我梦见爷爷带走了父亲 我说大约60岁 母亲说是的 我说很清瘦 母亲说是的 我说慈眉善目 母亲说是的 你爷爷死的时候就是这样 我梦见一个朦朦胧胧的人 领走了灵堂上的父亲 父亲起身离开 低着头,没有说一句话 我想独自坐一会 白菜活着 萝卜活着 辣椒活着 地上落叶稀薄 冬天还没到 我的父亲死了 从现在起 父亲疼爱过的人间 我开始崇敬 父亲记恨过的人间 我开始原谅 父亲从乡下来看我 从六楼望下去 父亲就像 五彩画布上一滴墨 他在那里旋转 手足无措地 找不到应该着落的位置 从六楼望下去 父亲突然变得很小 小成一个城市可以忽略的尘埃 他浮在那里 浮在门卫喝斥的声波里 我从未想过 从六楼望下去 从一个城市的窗口望下去 在庄稼地里那么高大的父亲 突然变得那么小 小成一个要人呵护的孩子 稻草人 庄稼生长的土地 现在生长着钢筋和水泥 满地散乱的砖头 更像是荒芜,现在是五月 稻草人应该站在田野 土地被征后 父亲仍固执地保留了农民的习惯 时而手搭凉棚 时而往手心啐口唾沫 其实父亲已老得瑟瑟而抖了 草帽泛黑的边缘让他更像稻草人 这样的假设有欠妥之处 父亲苦大仇深的样子,的确把 一地的砖头,当成了一生的荒草 他弯腰直腰都像在做最后铲除 有人在喊:嗨,老头 嗨,那个老头 和父亲一起除夕夜守岁 两个男人像两块木炭 各自守着炉火半边 煤球块偶尔炸裂,啪地一响 夜色深暗 偶尔有过路的车灯从门缝照进来 像是生活伸进来的一根火柴 一张脸皱纹纵横 另一张脸正在皱纹纵横 一条河流正在接近另一条河流 群星闪烁,银河为什么叫河 如果悲伤里没有泪水 才是真正的心碎 好在我和父亲都还在人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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