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为展示更多优秀诗人的优秀作品,增强各大诗刊在网络上的影响力,中国诗歌网与《诗刊》、《星星》诗刊、《诗歌月刊》、《诗选刊》、《扬子江》诗刊、《诗潮》、《诗林》、《绿风》、《草堂》等主要诗歌刊物合作,共同推出“头条诗人”栏目,每月分别推荐一位“头条诗人”,以飨读者。
本期推出《诗刊》2018年12月头条诗人——余真。
诗人简介
余真,原名苏惠,1998 年生,重庆江津人。
推荐语
余真属于那种有特殊语言天赋的诗人。在她的诗歌中,语言以一种磅礴又曲折的形式喷薄而出,在强烈的隐喻关联和倾泻的散文化铺陈中,她的诗歌显示了一种惊人的语言更新和再造的景象。余真同时有敏锐的触角,这与她的语言能力保持着某种隐秘的对位,她能够将细节反转为形象,又能将形象扭曲为陌生的美学。余真以这种放纵的书写方式隐藏着自我的形象,有时候这种隐藏过于小心翼翼,导致了她诗歌中的堆砌和拖沓,在一些反复的情绪化中,诗歌被自己的修辞耗尽而失去本来应有的力量,她的诗歌还缺少一种“思”的质地,但余真显然已经意识到了这一点,她会写得更好。
(指导老师:杨庆祥、聂权)
推荐作品
小 叶 榕
余 真
俯身之吻
我和黑夜背对着背,陷入失去对方的
孤独之中。昏黄的日色在醒来时压着我的身子
我等待着它的俯身之吻,迟迟不肯落下来
院子里的景色美不胜收,竹节草的花朵
运来了细小的海洋。即使是荨麻草,也擅自握满了
滴落的星辰。所以我显得这样匮乏,被日落和影子追着跑
并没有发现:水面暗自长着小小的皱纹
阔叶和杏花持续怀疑着它竭尽的弹性
老去的姑娘,继续饱受着雨天和亲吻的摧残
只有云与雨年复一年的翻滚,还带着柔软的红晕
礼 物
这是一片梵高所凝望的夜空,珍珠梅
缀满幕布。枝叶纵横使枝叶纵横失去了
它的错落有致
涛涛江河替代了,原本的涛涛江河
还有什么周而复始的新鲜,可以献给你
星夜转瞬即灭,天空到处都是
小 叶 榕
春天它尽情茂盛,树下有永不知悔的
独白。我的心如晚霞浮动。
整个秋天,我都没能获取抵达树顶的
方法。这里逐渐失去日色的垂怜。
倦鸟们踏上疲惫的迷途。
没有得到面孔的风,一遍遍割下
它们深邃的绿意。
落叶们一遍遍怜爱,行路者的身影。
白 手 套
白手套,你是我的女人
我的双手不知进退,在这冬天尤甚
白手套,你是最纯洁的肉体
每当我寒冷,就渴望分开你的峡谷
捣 药 臼
我患人世之病,莉莉安
昨晚我是一阵身不由己的风,险些飘过了阳台
街灯总是这样暧昧不明,我爱着
羽化的树冠。那些年我寡言沉默,找不到适合自己的语言
以顽劣的名义,在青杠树的悬崖上,反复
跌痛了几次。再也找不回那张未破碎的脸
那张令我夜以继日思念的脸,我身体的发条
已经不肯熟识我,这副捣药臼
于铁山记
夏天的风爱慕你的发梢,皂荚擦拭着
天空的阴云。布谷鸟动情的声音
被谷物带走。桑椹兀自将
酸涩的欣喜,押进一个失眠人的酒坛
最好的夏天啊,有多少一贫如洗的夜晚
我没有灵魂,却对你沉迷
白 贝 壳
白贝壳,你站在水上,年轻的脚趾们
随年轻的身体横躺
你是它们上岸的倒影。年轻的脚趾们
你们丧生时一模一样。多少年轻的身体
我向往中的帆船,不断拥有着你们
像我一样。像你一样……
多少年轻的身体,渴求着你们
水草缠绕的白色暗礁,水井中的老硝石
你只有被自己消耗,才能比你的内在
更为像你,你的内在比你还贴近你。
吾栖之肤
莉莉安。阳台挂着你白色的衣服
在二十三楼,它跟阳光混为一体
但是你应该明白,它和阳光的距离
就像你的心,隔着你开始丑陋的皮肤
莉莉安。多少次我渴望像它们一样
扑在你身上。再不济一点……
哪怕像桑柯镇老街区雨天的泥泞
引起你一个清晨的擦拭,或者被你
放进废物箱……唉,莉莉安
如果这样就好了,这样我们之间
终于发生过一些事情
冬 天
父亲出生在冬天。南方的急躁的冬天
它热爱雨水的践踏。它浇灭着,父亲竖起的衣领里
藏着的高粱的绯色。冲刷着父亲
哑口无言的鞋子。浸泡着鞋子里,又红又肿的脚趾
几根经历工地和高楼恐吓的脚趾。它们和雨水黏在一起
躲在鞋底,多么拘谨。
秋 日 帖
道路上尽是皱成一团的情书,阴雨逗留了
好些时日。菊花或白或黄地开,随意得像个常客
它们也不晓得坐得更近一些,背着我打会儿长牌
更不晓得自身和沸水产生的鲜美,足以慰藉变声期中的喉咙
而手指被雨声攥着,随意敲着晦暗不明的音阶
空山寂寂
我相信最仁慈的,必定是漫山的草木
他们如此深入,像一个动情的父亲
离那种深入,我们尚欠缺一副肉身
河流像一管喉咙,我们的心事一直滚动
却没人说得出口
愈 合
树木响应着摧残之美,每每把黄昏挂在嘴边
藏匿的暗流无不是,丛山隐忍的苦楚
它们的遗忘如此迅速:新土放肆长着新草
河流咽下了小小的窟窿
焦 虑
这多么遗憾啊,如果你肯在早晨向你的邻居敲门
你就会发现他并不幸福,吃着昨夜的剩菜,妻子早已上班去
如果你在这个早晨问候他,他就能失落地告诉你
他能诉说的一切。如果你问候他,他就可以抱怨昨天被偷掉的
电瓶车,还有酸豆角并不好吃。已经一天过去了
他仍在房间里踱来踱去,远处应当有赶来的客人
碎 银
星星是平静湖面上的碎银,我们在黑色的
水底。衰老只是鳄鱼的牙齿,像风
撕我们的衣袖一样撕我们那张短暂的脸。我们的面孔
波澜不断。祖母一年比一年失去了气色
让我想到泡桐树腐烂中的叶片,小动物们
又饿又冻。迫不及待地进入晚餐的蒸笼
而我在枝头上。枝头是这样平静。像一只鸟
轻轻抖着自己的羽毛,像一阵风感染着它自己
她说天上数不清的星宿,这水面的
漂浮物。她说地潮汹涌,每天枯萎的
牵牛花,掉落的桑椹。夜以继日水中
虚伪的古月。它郁郁不得志,一次次碎掉
我也贯彻着古老的悲伤,我对
生死和艳遇无能为力。老去和病变
让我无可奈何,我是地面的漂浮物
软弱的身体、轻盈的身体,没有办法飞起来
丈夫和雨水
所有的天气都会过去,但一个女人
并不是每一天都有丈夫
昨天我的伞丢了,丈夫在送伞路上
我感受到的身体的冷,现在让我费解
令我产生切肤之痛的雨水
已经不能站到我的面前
爱 情
我已经无法打动任何人了
我的爱人盲目,接纳了三十岁的我
现在我辜负了数以万计的信任
童年时一只受伤的大鸟,我把它推进了食谱
二十岁时仍不珍视蔬饭。把爱情像剩饭一样倒掉
幸福是一个烫手山芋,我不饥不饱
比弟弟的手还要满足
可以梦到我十年前的丈夫
活在上个世纪,每天睡前
摸索一个绿色开水瓶。在麻布、棉质、湿润的碗里递给我的情感
诗人随笔
我马上二十岁了。
只有我能够替自己感受到,我对时间有多迷茫和不满。它锻炼出了我原本不善言辞的父亲,现在他是言语亲昵、为我自豪的父亲。它改变了时常对我母亲不满因而对我不满的祖母,现在她是对我满怀希冀,渴望小儿子和他的独生女找到相依为命的幸福的祖母。这看起来多么地美好啊,像平常家庭的人们所期待的那样……
可我度过了一个极度孤独的童年。
我已经不记得是多大的时候,泥土路才铺向对面的山岭,像一条吐信的长蛇趴在那个叫尖山子的地方。我的母亲存在于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和家人零星的避讳中。她是一个在父亲和我生命里消失的佤族女性。我像一页从墙体剥落的失物招领,飘荡在这个静谧、琐碎、荒芜的村庄,飘在田垄和炊烟缭绕的房顶上。
在四岁时我走进了乡村的学堂,一个只有两个年级的学堂,一个是幼儿园,另一个是至多教到三年级的学堂,三年级之后我们便只能去镇上上学了。在全校二十来个学生中,我是我们那个大队唯一的女生。
她们如此鄙夷一个小女孩儿的独特,不停地孤立那个童年时代的我。她们不肯跟我玩耍和说话。回到家里,迎接的便是家中的独处。父亲独自在外工作,祖母在那年去了外地陪伴病重的妹妹,而唯一在家的祖父在整日面对庄稼地后疲乏地早早睡去。我在童年里应该蓬勃躁动的语言深深埋在了那一个个看着屋顶天窗无法独自入睡的夜晚。
对一个孩童而言极其漫长的成长,因为被排斥在群体之外而更加冗长。我不得不关怀这个偌大的世界,来给我年少时那一颗无从寄托的心找到一点自尊。我时常躺在松软的草地上,果实成熟的气味从四周的土中递来,我会微微眯眼让阳光在视野里变成彩色的不可琢磨的线段。我时常像这样度过一个个无所事事的下午或黄昏,像我身旁那些我不知道名字的杂草野花那样,为自然的美好而不由自主地战栗。这激发了十分难得的对生命的爱的体会,它潜移默化地平衡了我在我身上未完满的获得的叫慰藉的东西,它倾听了我内心里从未说出的那些语言,它的身体接纳了一个敏感少女不知疲倦的闯入……
现在我已经长大了……时常想到在我身上那个叫成长的东西。它多像我童年时看到的那些红果子啊,我以为还可以再等等,它就“吧吧嗒嗒”掉下去了。
>>>选自《诗刊》2018年第12期上半月刊,“第34届青春诗会专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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