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景涛,1996年生于云南姚安,湖南大学建筑学专业本科在读。诗作见于《诗刊》、《星星》、《诗选刊》等,参加第九届星星大学生诗歌夏令营,获第三十四届樱花诗赛奖,第五届野草文学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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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替你变老,生活里,与岁月相关的
一切消耗,让我一个人来承受吧
包括交谈时的停顿,信封上的空白,
车站里的等待,也都交给我来抵挡
我已烂熟于向其中击石取火的技巧
你会永远和今天一样,晴朗,年轻
在人间,这条黄泥横飞的路上
我想追到你的前面,替你变老
看着你,成为我的女儿,我的外孙女
你会指认出我的第一根白发,并且拔下它
告诉我,尘世开始落雪了
你会看到我身上的折痕,它们
和你的笑容一样多
时间的雕刻,以双倍速实施
我石头的身体,要变成一捧砂子
疏松,但干净,每一粒都是那么透明
我可能会走不动路,视力衰微,那个时候
要你教我,重新喊你的名字,要你帮我
捡拾回忆,我终于成了你的儿子
年轻的母亲
有一天,我真的没有力气,再截停
涌向你的那一部分时间,只能
如蚌怀珠,将衰老不断提纯
我会避开所有的病与痛,等着你
一天一天接近我
迈向世界背面的时候,我们
不交换名字,只交换性别
说好了,下一次,还让我替你变老
下一次,还让我,用这身荒草与枯枝
替你点燃那些寒冷的光阴
我怀疑,我的身体里一直有一个
被流放的中年书生
他在夜里乘舟,对着两岸的石壁
一捧月光一捧江水,清洗肉体
白日则骑着马穿州过府,醉酒
最后,他凿沉了船,卖马换得僧衣一件
还替我分担了父亲的一半白发
白日,在我的骨头里为囚
夜里,就在我的血中
——我甚至怀疑,我所有的诗
都只是他撕毁草稿,弃之炉火时的
一点点回声
坐到镜中人的对立面
削尖的下巴抵到胸骨,仿佛
一把交还给命运的匕首
指向溢满咽喉的睡意。闭着眼
电推剪的蜂鸣中,大片的碎发
从我泛青的双鬓,扑跌下坠
打着转,降落在前襟,这群
中了箭的小乌鸦,与生俱来的黑
我无法为之辩解,也没有一白茎发
澄清身份,几跟汗毛,就是
坐实我心存黑暗的铁证,在与它
削了又长的对峙中,我只能反复地
败退到一张理发椅上,顺应脑后施力
的手掌,把头颅压得更低
脖子伸得更长,更自觉地
迎向剃刀的锋刃
暖意来自高处的花洒,绽开是一朵莲
白炽灯闪烁后就哑了,摸着黑
我把指纹沿着肋条的弧蔓延全身
微观至疤的折线,毛孔的圆
引着自来水的透明
冲破肥皂泡的白,勾出皮下的红
六个水泥平面限定的浴室里
形与色都含糊,被归纳进水雾
蒸腾中,我用一块毛巾擦身
做洗澡最后的步骤,想当然
达到了预设的清白与洁净
红的,白的,圆的
扁的,通用名的,化学名的
去火的,消炎的
从药厂呕出的烟气里脱胎的
来自于草本蜷曲根茎的
此刻它们都沉默着,一粒粒卧在我掌心
如果杯中的水,再冷一点
我就可以仰头吞下它们
经咽喉,过肺腑,化整为零
循着血液和筋脉蔓延
如果每种药效,都准确地
指向了体内的暗桩
将病灶之外的恐惧
也一并拔除
我就可以,不必用虚握的拳头
削弱咳声,不必苦笑
掩盖咳嗽后,躯体微微的战栗
我以为,坦途就没有悬崖
但踏向实处的步子,还是一脚踩空了
我努力站直身子,却看到树影横斜
街灯飞转。梅葛广场
从南向北,兄弟啊
请别把我架得那么稳
酒后的疏狂与赤忱,本就难以区分
我只是想向那静立的铜像一拜
尽管我走得趔趄,请放心
在这个疲软的世界
以身为火石的人,已无处碰壁
山一程,水一程,抢了票
乡音还隔着铁轨。你在视频中
向我们展示了结冰的湿衣,招展
在北方的夜里,盯着晃动的手机屏
我看到灰濛的天空上,高悬的雪意
迟迟没有落下,灯光只照亮了一种
纯粹的寒冷。喝酒吧!趁着酒兴,我们可以
虚抱着三弦,唱老歌,可以说说旧事
说说通往故乡的路线,有多少可能
酒喝干,歌唱完,就回忆一下
那些名字端正的湖山,比如
洋派,三尖,万松,随便挑一处
都能包容你我
痴想着落草为寇的一生
(选自《我听见了时间:崛起的中国90后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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