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音只是一本卷角的诗集（组诗）
铎木


在那间棕色的小屋里

年轻人敲着玻璃，我不敢
出声。在那间棕色的小屋里
我像一个夜行人一样祈祷摇摆的风

而记忆只是一本卷角的诗集
它囚禁了夜鸟

残剩的，是一面镜子
嚣张的植物占据了大半个版面
年轻人吹起竹叶笛
茱萸隐身其中

那些远古的词条夹杂着秋雾
恐怖的面具已经麻木
篝火开始吼叫
黑夜无法与之比拟

昨夜，我长出一对白色的翅膀
像你诗中的天使


次生林环绕着我

虐待者开始恐惧。敲门声后
是鸟语
乡村的简史中，我给自己赋予职责
用一种浪迹粗暴行走
将碑石抛在身后

入梦的，是梅山的咒语和山脊
次生林环绕着我，将我的来路湮没
神灵开启的是钟声
月色比阳光更为勤勉

“献出鞭子吧，它浸透了神的血”
不断展开的原野，让秋景
绵延。等到看见铜鼎，我才觉得孤单

隐藏了什么
或，化去了梦中的唳号

远远的，你骑着白马
翻过了落日，在探照光亮起前
一个尖刻的评论家
正在补妆……


向南的窗口

向南的窗口高了一些。影子
一直在攀援
从这个角度看出，幽静的庭院只是一面
背景。星光溅落

一个木梯搭在阴影之上
站在长凳上的黄昏不愿放手
从一楼到二楼，像得了臆想症的油灯
赶走一群群蛾子

我的固执仍旧没有得到黑夜的认同
关窗前，母亲喊着一个名字
风送走一些，也隐藏一些
比如，窗叶

私秘的，是窗外的夜鸟
它们从落雁塘的后龙山出来，带着
忍冬的香味


对一条路合理的解释

长满草，这条古道才觉得迷糊
进入画框之前
你拿出一个迷宫。松开一场拥抱

试图忘掉的，曾被人忘记过
村庄被我夹在一本书中
时光，继续走着
直到被季候风吹散

雁，落了……
单调的，重复的，厌烦的，恐惧的
这便是真实的命运
钟声使忆想一次次弯曲，迂回，剥蚀
出现了裂痕

我不取辨认，害怕它们抬头
夜晚低沉，回音咆哮。我知道渴望和吞噬
是合理的解释


给幻像一种崭新的定义

给幻像一种崭新的定义，是敲碎
让裂缝消失
让一条河流淹没于沙滩

我是一个对镜子害怕的人，好像
那只雁鸟
不敢从天子湖上空飞过

那么，再透明些
为无法穿越的玻璃松开诅咒
结束了的再次开始
加进了另一种疼
如果需要咀嚼，必有绿色的果汁

相向而飞的两类候鸟将天空抹黑
虚念重了些
再重些，该面对那把木梳
我的梦被自己磨光，又被雕刻

摆上一束玫瑰，月亮过于伤感
不敢对着这面镜子


桃木

悬挂在画中
旧式的木器披满红霞，夕照与暮色
暗自对峙
将鸟声摁住，等着一场约会

吟唱者是从山神庙逃生的山神
劫数，无法睡眠
催动了花茎的力量
不隐的符术，接近傍晚的鸟翅

窥伺后，我们接着构思
反复默念咒文中的暮光
其实，这间木房，什么都不会发生
夜色即将变成真理

直到，一个外乡人
用一场哑剧敲击着木门
罪孽被惊醒……


翻出一本诗集

从垃圾中翻出一本诗集
是快乐的事，如果再从诗集中翻出
时光，更让人惊悚

可以当作晚宴后的一道程序
插曲诞生于湘西南
本命年，红内衣
苦难的诗句再次承受梦的谴责

骚动的夜，不停地摇晃
梅山巫婆拿出契约，它代表的
是吟唱。黑暗的古堡目睹了氤氲

比死亡优雅的是唱词
它流着绿色的血

如果再在时光中翻寻，会看见
腐朽的森林
猛兽正在模仿着鸟语，异常宁静
少年，睡在神庙的石阶


剑的断想

取其片言，或断章
铸造师布下咒符，淬火的雪水

在脊背上刻出一朵梅花
外乡人的目光朝着黎明的呼叫。呵
马匹来了，辘轳之声来了
异域风情来了

你不会忽视关隘的木门，当然也不会
剔去月色
神灵伏在鞘中
因虚荣，我们搬来磨石
搬来，黑色的嗥叫

如果用上一块红巾，丝绸应当恰当
但你千万别用桃花潭的水
瀑布是倒挂的钢刺

三千，三千尺，三千丈
三千年，三千灵魂。如巢中之卵
伐檀之声

那年，剑持在霸王的手中。断的
却不是乌江

2018.6.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