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马维驹

列车行驶在广西大地

爱美的女士穿上新裙子，都会展示一下
提着裙摆，打开几个侧面
直到听到夸赞声

坐在绿皮车上，左面那座山包也很爱美
它低眉顺眼，慢慢地旋转
全车人都觉得很美

看到了吗？列车带起的风
让它的绿裙子飘了起来


露水辞

与自然有关，也与岁月有关
它们选择山川、麦田和马背，也选择
眉毛、胡须和皱纹

若有若无的身形，却有着高远辽阔的来路
曾经的它们，一手遮天
有阴影掠过大地
有凉意刺破骨髓

在人间，解心头之郁结，催眉梢之牡丹
随手拈来太阳、月亮和星星
为草叶点亮串串灯笼

凉夜，是它们的语言
雾岚，是它们的舞蹈
打湿裤脚和马蹄的，是它们爱的方式


生与死的提问

亲爱的，你拿什么来证明，我们活在人间
拿什么来证明，我们所看到的天空就是阳间

我知道，所有的证据都是不可靠的
我们都自以为是

你看这些老人，他们多么兴奋啊
他们即将死去

他们即将重生，那是我们曾经去过的空间
天空也是蓝的

那里的好人，很多很多
阴阳背反，所以我们这里坏人不少

亲爱的，我们早晚都要回去
回去，就做个好人，那里有严刑峻法


鸡窝尖叫

把手伸进鸡窝，摸遍每个角落
有时会摸到一两枚鸡蛋
有时会摸到鸡粪
更多的时候，摸到急促的尖叫
鸡蛋和鸡粪，都带着母鸡的体温
尖叫也是热的，从第一声开始
一直在升温
先是高过体温，然后
高过煮荷包蛋的灶火
高过庄稼人出工的吆喝声
高过晌午太阳的热度


记忆和忘却

记忆是一种能力，忘却也是

有些事，需要记住
比如那间小小的扳道房，和三个工友
一个落实政策回京
一个睡了当地老乡的女儿，被打成残疾
一个，发生事故，他的那条腿
是我返身回去，从地上抱起来的

很多事，真想忘掉
比如那列火车从我眼前通过，有个人
挂在车厢底部，肢体残缺
像飘在风中的一件破衣裳
比如，因为我的失误
列车开进不该去的股道

工友受伤时，云彩正红，窄窄的疏勒河
像一条剖开的血管
血水肆无忌惮地流向天涯
这是此生，无力忘记的一场晚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