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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期推出《散文诗》2018年4月头条诗人——谢耀德。

在川藏线上

谢耀德

 ◆  澜沧江边背盐水的女人

盛夏的澜沧江大峡谷上空，白云袅袅。

江边背盐水的纳西女人，头顶蓝天，背着木桶，穿着藏袍，在盐池和井架之间奔跑。

大高原浓烈的阳光，照红了她们的脸。

汗水和盐水，浸透了她们的背和她们脚下，这片神奇的土地。

走在队伍前面的卓玛，非常特别。为什么取一个地道的藏族名字？

她笑盈盈的，不说一句话，背着空桶返回的路上，轻轻撮起嘴唇，吹一支欢快的调子。

每当这时，山下所有背盐水的女人，都扬起嗓门唱起优美的藏歌，清亮的歌声，宛如山涧溪流，在盛满蓝天白云的大峡谷奔涌。

澜沧江清澈的江水，向西南方向，昼夜流淌，年复一年。

高黎贡山上的太阳，升起又落下，落下了又升起，日复一日。

江边背盐水的纳西女人，从十五六，到四十五六，从青春期，到全部生育期……

她们在青春和皱纹之间奔跑，她们的歌声在盐池和井架间回响，她们微笑的脸上，铺满阳光。她们的幸福生活，包括她们自身，就像大自然赐予的桃花盐粒一样，晶莹、饱满、纯洁、浓重、有味。

千年时光照耀着高原棕红色的土地，也照耀着她们矫健的步履和微笑。

那是结晶的盐巴里的阳光的味道，

那是神秘的澜沧江水独特的味道，

那是一丛丛高原蓝花紫草，还有，

那穿越千年大峡谷的山风的味道……

那弥漫雪域高原的蓝色神韵，

那深藏高山峡谷的神秘气息，

雪山，河流，湖泊，盐巴，女人，生生不息的奇异的生命力啊！

注：桃花盐，澜沧江河谷盛产盐，颗粒洁白如桃花，藏民称之“桃花盐”。

 ◆  川藏线上的石雕楼

川藏公路绵延百里的峡谷地带，神秘的玛尼堆，五彩经幡，举头是终年积雪的神山。

河谷青稞地和荒草地上，随处可见石雕楼群，那一座座青白石砌起的石雕楼，牛粪砖搭建的围墙，像一组组黑白照片，镂刻岁月的痕迹。

蓝宝石一样纯净的天空下，悠扬的藏歌里，羊群静静吃草。

牧人在树下打盹，两匹小红马在绿毯似的草地上自由打耍。

天上白云朵朵，偶尔有鹰飞过。

小河对岸，一排彩云一样的姑娘，在打“阿嘎”，她们欢快的笑声，惊醒水面静浮的鱼儿，倏尔游回深处，光和影，水的波纹，缓缓隐去。

远路上，几个藏民互相问好，他们问询今年“白的收成”。

当他们仰望：佛和天堂，藏红色庙宇藏黄色神台上，古老的酥油灯散发着神秘的清香。

注：

阿嘎，藏民用于涂刷墙壁的矿石料，类似于白石灰。嘎，纯洁的白色，藏语。

白的收成，指酥油和羊毛的收成。

 ◆  扎溪卡草原

辽阔、寂静的扎溪卡，星星点点的部落，像上苍无意间撒下的几粒青稞。

盛夏的野花汹涌怒放，强烈的阳光谜一样照射着草原上波澜不惊的生活。

每天早晨，太阳爬上东面的雪山，男人们赶着羊群和牦牛去放牧。

夕阳落到帐篷背面的山峰时，女人们提着木桶挤牛奶和羊奶，然后慢条斯理地把牛羊赶进圈，烧火，做饭，煮奶茶，喝青稞酒。

醉了，就钻进帐篷消解一天的疲倦。

扎溪卡缓慢的生活，像牧歌一样，像漫天的云朵一样，悠然自在。

每到“耍坝子”时节来临，沉寂的草原，像遭遇了一场蓄谋已久的爱情，一下欢腾起来。

散居在草原深处的牧人们，穿上盛装，带上帐篷和美酒，赶着牛车，引着马队，拖家带口，从四面八方不约而同赶来。

赛马，对歌，喝酒，狂欢。少男少女们，骑着马唱着歌，把扎溪卡草原古老的心事撩拨。

在盛大的节日中央，坐着一位双目失明的老妇人，口中喃喃念道六字真言，岁月的念珠亮堂堂的。

她苍老的脸上祥和的微笑，像一丝若隐若现流动的光，把已消逝了的青春岁月追寻。

注：耍坝子，扎溪卡草原的古老节日。

 ◆  在巴塘

横断山脉的深处，深藏着古老的巴塘。

而现在，巴曲河两岸，一座座仿藏式钢筋水泥大楼，拔地而起，鳞次栉比，传统的土墙民居渐渐消失。

小城里的年轻人、中年人，为金钱、住房、子女教育，和越来越复杂的生活事务困扰。只有街旁闲坐的老人，雕像一样，风吹日晒，无动于衷。

岁月沧桑的眼睛打量着这个她们越来越看不懂的世界。

苍莽的横断山脉像一条巨蟒，孤自走向岁月深处。

古老的巴塘深藏内心忧虑，时光的转经筒，悠悠沉入往事的回忆。

 ◆  从藏区返回的路口

从藏东返回的路口，在川藏两省交界处，回头，山坡上耸立一块巨大界石，高原阳光热情地照耀着两个红色大字：西藏。

巨大的界石顶部，五彩经幡和风马旗阵在高原朔风中猎猎舞动。

祈祷。

 ◆  穿越灵魂的墙

石渠和玉树之间的草原长城，像仙女舒展的长袖，把松格和巴格轻轻揽入怀。

现在，古老的松格玛尼城是一座庄严的寺庙，供奉着格萨尔王，和跟随他南征北战的将士们的祭祀。

沿着绵延壮观的草原长城，沿着气势磅礴的巴格玛尼墙，穿过一道接一道狭窄的通道，就像从隐秘的时光深处，牵来一匹英雄的骏马，把我们引向尘封的过去。

强盛的唐朝，剽悍的吐蕃。

争持，和亲，干戈，玉帛。

星罗棋布的历史遗迹，如漫天星宿写满唐蕃古道。

是的，在悠远的唐蕃古道，在时光淡忘的岁月长河。

是的，今天，就在这片草原上，依然流传着那个动人的故事。

那是一朵超越生命的花。

那是一堵穿越灵魂的墙。

 ◆  雪山之下

雪山之上是高远的天空。

雪山之上是高贵的生灵。

雪山之下，深埋天空辽阔的灵魂，也深埋万物卑微的内心。

一只雄鹰，云一样轻轻掠过雪山，神灵一样傲视世界。

两只刚刚刺破蛋壳的幼鹰，像穿过黑夜、穿过云层的精灵，瞭望世界，它们从东山飞进，又从西山飞出，幼小的身影穿过太阳，穿过月亮，既不惊恐，也不胆怯，岁月的幼年总有一身的力量和光芒。

 ◆  帐篷寺庙

白色和黑色，是时光的居所。

白帐篷和黑帐篷，是神灵的穹顶。

马背上的部落，像永远等待出发，仿佛太阳一升起，他们就会迅速地跨上马背，赶着牧群，驮上寺庙，奔向新生活的家园。

是的，大高原上流动的帐篷，是岁月的帐篷。

岁月里迁移的，是善良的牧人。

可爱的牧人啊，浓重的高原红，他们的快乐来自淳朴的内心，他们的满足来自生命的感恩、简朴的生活、朴素的信仰。

那是被千年阳光洗透了的灵魂对今生苦难的漠视，那是被大自然深深厚爱的生灵把大自然厚爱，把幸福生活找寻。

是的，大自然，可爱的大自然啊！

白色和黑色是岁月的居所。白帐篷和黑帐篷是神灵的穹顶，是昼和夜的寺庙。

散文诗要大气，有厚度，有钙质，有承载，有感染力；要有时代感，从现实生活中发现美；语言鲜活，接地气，有禅思，有创新力；要空灵、脱俗，有质感，有穿透力，能够超越岁月、历史，抵达诗意的天空。

文 / 谢耀德

每个人都生活在现实与理想之间，诗人尤是。

在俗世中度过时光，对神圣就有了更多向往。川藏线，神秘的地域特色，奇异的文化差异，仿佛一下子把我们想象的空间撑大了。

对川藏最初的了解来自文字，之后是电影电视和摄影作品，不断地浏览，为自己虚幻了一个神奇的梦境。而最终最真实的感受，是深入藏区的切身体验，将心中久远的思绪和情节打开，创作了一组《在川藏线上》。

盛夏的澜沧江大峡谷，蓝天，白云，背盐的女人，木桶，藏裙，盐池，井架，雪山，河流，盐水，汗水，歌声……一幅幅图景，是美景，是劳作，是生活的艰辛与甘甜，是伟大的生命力之美！

路旁的尼玛堆，经幡，青稞地，白色的碉楼，黑色的围墙，吃草的牧群，打盹的牧人，天上的飞鹰，嬉水的姑娘，缓缓的游鱼，静静的水波，从牧民的仰望里似乎看懂了什么，却无法准确表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