柱子，一个流放的木匠之（6）（组诗）
铎木


癖好避开了月色

向其中的一只昆虫致敬。在枯叶上
置放乡音
芳香让草籽们心性爽朗

草地正在成长
从指环开始，到蔚蓝色的大海

柱子往木纹中塞进黑暗。宛若父亲
在梯田上种植了阳光
他们的癖好避开月色
渺小、磅礡、壮阔、窄狭
与丘陵有关

他们一同别过了绯红色的落日
从梅山的独木桥上过去
早年的房子建在梅山脚下
一个女人在郝水的北岸
另一个女人站在郝水的南岸
夜晩，仍旧没有月色


归途也是纸做的

蹄音是湘黔古道真实的注释
入梦后
秋天静听一段木笛
引导着一群鹭鸟，从另一个黑夜进来
衔着碎玉和鳞片

柱子诘问了渡口的萤火。摆渡人
无法回答
漂来的槐花和笛音一并上岸
他在纸上画了另一匹马
没配鞍座

归途也是纸做的
“一定小心秋夜的火烛”。梆声带走了
一些灯光

伴着木器走进深处
乡音仍在，无法老去


需要的是堰塞湖的深度

郝水被截断时，堰塞成天子湖
他为这片湖色献上了秋瑟
渴望回家的人将巢语放下

夜，漂泊着十三种咒语
一条孤独的船，不敢驶出心中的
罪孽

柱子望着远处的黛蓝
槐树的影子一点点空洞
焦虑的人睡进一个故事之中
看见从梦里出来的故人
黑暗如镜

他学会了模仿，将父亲传授的匠艺
臻美。刻上波澜

水的沉默是从翅膀下跌落的露珠
柱子从没想过月色
他需要的是堰塞湖的深度


向阁楼爬去

之上没有岩峰，阁楼画在那里
败退的风也挂在这里
老一辈的族人说过，那个戌边的将军
打马而过

那年，郝水干涸，槐花不开
一扇木窗无法关上

而下面是一堵墙，嘘声一片
柱子为废墟的藤蔓点起萤火
蝴蝶的翅膀见风就长，长成风的标记
阳光一样的诗句

向上望去，有久违的秃鹫
如同古道上奔来的盐渍。外乡人送来
黑暗中破损的油画

柱子被一个人引着
他为木艺垫上落日、残砖、瓷器的声音
向阁楼爬去


站在江边

他会给槐树和码头穿上外套
郝水例外，它漂着槐花
徒添了村庄的暮色

包括，失去喉音的水鸟，隐没在
芦苇中的
歌声。他站在江边

无法回望，亦不能仰视
这种姿式从惊惶开始，到僵峙
柱子给了黑暗引一些情节
如邀请来的客人，他们采撷桑葚
用夸张的语调

当他搭起木屋
为木器标上梦境的四季
花的名字无穷无尽

翠花在呼喊
对面是绯色的夹竹桃
影子扑向磷光，将河床填满


茗者

面南，从蛆虫的腹腔出来
正值黄昏，多事者牵着狗。绳索
将落日拖住

余辉将木桌拭擦了三次
柱子摆上茶具

柱子从码头邀来
渡客、瓦匠、牵着黄牛的牧童，也有
戴着银髻的女人
他在茶盘里面换了果脯

黄菊，是下午暴乱的火焰
因为没有酒，黄昏多呆了一刻

现在，柱子从陶罐里掏出一些翅语
友人们熟悉了整个过程
所以，沉默
等秋天来临，茗下月色


离别时

高冠者，总会刺痛天空
即使黑喑，他的诗句如怒发
站成稻田的样子

没有必定舍弃的一棵杂草
在水的旁边
柱子与那些稗子握手

但必须有一场离别。理由是
弯曲的拇指
或，眉尖的露珠
鸟的哭泣选择了匝道，它们反向
歌唱

一次遭遇
柱子铭记了槐花
其实，与尘埃一样，失去翅膀时
季度会附加在黑暗之上

木器被无数的人无数次
瞻仰。待到鸟道湮灭
他选择同一种方式，离开
祠堂中的族谱


之惑

落叶，并不仅仅属于秋季
山影适宜于煮茶。他的屋内
供着风
翻弄着时光的菊黄

而他的木器一直吊在空中
等待一场泊来的歌剧

舞蹈者是他木画中的天使。柱子
给她们装上翅膀
取了梦见过的名字。比如
槐树上的红纱巾，槐花的暗香，郝水的
遗珠……

不再陌生，直到摇出甘汁
舞蹈后的外乡人长出了风，将月色吹白
女人哭出了响动

柱子轻轻地敲击木器
似一群寒山寺放生的鱼，长出了翅膀
开始在波澜上舞蹈


接近

在时针里倒下的人，必在
钞针里复活
逆向的船将郝水剖开
漂来诵经的语调，让远处的人看见
一盏渔火

清一色的梅山之神，踏浪而来
接近木器时，柱子捏了一下月色
绳子下吊着一串蚂蚱

奔来后山脚下的竹马。他假设了
一个铜鼎，它可焚烧
古老的童谣

慢慢地，从槐树粗壮的根部站起
柱子想到过顺着黑暗的边缘
离开。咒术活了，有刀斧之声


花在镜中呼吸

晚上，他还会拿出黑暗
粘接敲碎的乡音
月亮升起时，木器占据了大半个桌面
 
柱子想起了那些衰老的比喻
抚摩
它们异性的器官
　　 
稍一疏忽，槐花便开了。还是
梦中的颜色
他听见月亮的呼吸。镜中残留那夜的汗斑
冰冷的阳光从花瓣上滴落

蚂蚁除了黑色的，还有一段血红
柱子的手臂上有秕糠和露水
季节幽深
有神秘的虫洞

当流出阵痛后，隔壁的女人临盆了
城中村闻到黑暗的腥味
在摇摆的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