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脱一只装满水的瓶子

很难从一只装满水的瓶子里逃出来

突然获得这个恐慌的隐喻

他的眼睛有些湿润，像黑透的真空

他看着桌上的三只棕色瓶子

一只装满液体，一只还有三分之一的水

另一只空透而轻松

他和光线一起直行，越来越艰难

他曾深爱苍茫的草原，空旷

像死亡和失忆

渐渐转入突屼的岩群，稀疏的白桦林

一枝火棘割破手臂

把太阳汇聚为一滴疼痛的血

现在他和光一起在装满水的瓶子里

寻不到边界

在这莽莽的巨大森林，有蟒蛇和狼的威胁

这些年，他一直在打转

从未获得过一滴水的爱，最终成为沉重的沙粒

怎么从一只装满水的瓶子里逃出去

现在他与光是仇人

他拒绝成为使者，在这棕色的小瓶里

他甚至有着放过自己的念头


存在

鸽子在阴霾的天空盘旋

十九根弧线

给空荡荡的天幕十九条边界

他们展动翅膀，远去又折返

在时光里给背景涂满灰色

更远处是屋顶

屋顶的外延是树和云霭

十九只鸽子在视野里高出八度

又降低八度

他们在一个孤独的人心里

写着十九首救赎的歌

三百里外的印度洋

亚东鱼也在盘旋，沿着繁衍的路线

在生命的传承里画弧

十亿条亚东鱼，绘制存在的图案

像极了细密的绸缎

此刻，十九只不知疲倦的鸽子已经足够

他们让悲哀的虚空显得真实

把印度洋的丝带拖曳到寂寞的天空

仿若一支柔韧的曲子

来，把这些年卑微的绳索也套上去

在寂静的大地上轻轻吟唱

生存，生存

流浪者

九十九只鸽子，十亿尾亚东鱼

脚下没有地狱

头顶只有长空



可可托海


一头牦牛在额尔齐斯河边静止

我所有难堪的色彩

也在思维的画布上静止

和这保持流动姿势的岩石一样

十二只漆黑的鹿

永远试图把头顶的枯萎扯下来

白桦树被秋天烤熟

味道刚好，接近饱和的程度

牦牛嗅着水中金黄的太阳

像嗅着一些相隔遥远的事物

比如我挖出来的蓝

在颜料的深渊中

可可托海，有一道裂缝装满秋风

那些不够轻盈的念头，一个个掉下去

可可托海，有一种召唤的声音

在画布留下血痕

像我挣扎时候，被抓伤的形状

我所有的屈辱和艰辛都在这里

来自阿尔泰的风把苍凉刻进水纹

被一头孤独的牦牛若无其事地啜饮

可可托海，太阳照射积雪

山川寂静，河水苍南

木屋，炊烟和牦牛相安无事

矿石和我一样

把这许多年的苦难凝聚心底，越陷越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