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快正月十五了
我知道有一种圆满
在等着我

今天在旧书堆里找到
一枚八五年的硬币
那时候我还没出生

我只是想说
在我还没有思想之前
圆满就是具体而实在的

2
所以正月十五是肯定的
天气好不好，月亮也肯定会圆

几只大山雀在田野里
扑腾，衔着野草和树枝
是不是给月亮筑巢

现在大家都需要一个圆满的月亮
大家都在心里筑巢
女儿让我在纸上画房子
开着大大的窗户

3
如果月亮鸟蛋一样
在巢里诞生
那肯定会有破碎的光明
从缝隙里渗出来
那肯定会有裸露而瑟缩的大地
像颤栗的草木
被光明洗礼
成为茫茫黑暗中动起来的生机

4
那么一只黑暗中孕育的鸟蛋
汇聚天地间零落的光明
零下一度的热，零下一度的
草木的心火
终究会诞生什么
零下一度的火凤凰?

5
终究会诞生，终究有大火
无论是零下几度的火
终究有火的性质，在这茫茫的人间
焚烧所有的暗淡
就像我此刻的喻体
正在烘烤湿漉漉冷冰冰的人间

6
女儿让我在屋里画雪地，堆雪人
还给它安上胡萝卜鼻子
明明是虚无，明明什么都没有

我们还是热火朝天地堆雪人
我们需要这种热火朝天的活着
才能对抗这零下一度的人间

7
月亮只有一种方式圆满

桦树、蒲公英、野棉花
还有核桃、柿树、野猫

还有漫山遍野活着的生灵们
包括倒挂着夜风的蝙蝠

一共有一百零八种方式，圆满
真的

8
寒风在吹，那一定有山河在移动
他们趁着我们不注意
悄悄运来了立春之后的
生机
女儿首先发现的，她嗅到了春天的味道
并咦了一声

9
病毒把大家关在屋子里
只有月亮在外面，酝酿着圆满

它冷不冷，它有没有戴口罩
它今天晚上睡在哪里呢

它的手会不会因为
握着凿子，长起了茧呢

10
核桃叶堆满了空地
很多脚印，都留不下来

多好，就像我们
永远没有什么伤痕
还能让老天，再下几场雨

再踩上几脚

11
一切活着都是可耻的

12
一切想象都是可耻的

但是，女儿拉着我
玩游戏的时候

我原谅了我们

13
什么都能焚烧
如果有什么不能
那一定是，没有扔进炉子里

女儿画了一个想象的魔鬼
我们扔了进去

14
月亮圆了，今天就圆
不用等到正月十五

语言不一定
非得沉重，非得像寓言

比如现在，月亮
就被女儿捧了出来

15
我点燃了词语的大火
烘烤着
我们的脊背

影子在对面，代替我们
说话

16
一切存在
都是珍贵的

难得有一只蚂蚁
爬过纸上的两个词

他们本来
八辈子连不上的

17
说好的火凤凰呢
说好的光呢

语言消失于视野
剩下了想象的边界

18
抱着女儿睡着了
脸蛋红红的

梦的边界也是红扑扑的

19
她梦见火凤凰的时候
我肯定在看着纸上的月亮

月亮不是一个虚词
纸上的月亮
也有光明的通道

通向纸的背面，女儿的大眼睛

20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李鑫

2020-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