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否可以

是否可以，在一场雨里回忆一生
一个人深入黑暗，和古代的亡灵对话

是否可以，让沉入海底的船舶再次起航
让死去的水手，用骨头拍打时间的涛声

是否可以，一辈子只写一首诗
用最少的字，写出无数个哑巴内心的爱与恨


尘埃

一生太短，无法重新修订残缺的族谱
让古老的陶器涂上金属的光泽

踩着相同的落叶，回不到去年的秋天
回不到我出生的那个白露

纸上的轮回，一座宫殿拔地而起
另一座宫殿又被泥土掩埋

死亡完成大同，白骨里长出花朵
祭坛里生出人间烟火

在陌生的城市遇到我锄禾的先人
一样的眉眼，一样的呼吸和体温

怅然也是千古，我原是尘埃中的一粒
落地，世界便完整如初


继续赞美

有许多路径可以抵达，一个人的过去
回忆，转述，或者猜测，词根只有一个

许多路径，但无一人迷路
每个人都有一本书，书上写满了证词

一个人的过去不属于自己，擦亮的词语
只能照亮眼前的一点点，长夜寂寂

你瞧，我们面对面坐着，交谈
语义越来越深远，但最后都指向自己

一个词就那样突然地跳出来，流星一样
瞬间明亮的弧线，其实也就是瞬间的断裂

还在继续，继续怀疑，继续赞美
继续在长久的迷失中确认自我

悬崖属于印象，犹如那些色彩浓郁的图画
一只鹰从纸上飞起，然后在落在另一张纸上


暗夜

其实，月亮当空，天空如洗
温度适宜，初秋的好天气

一个人值班，看微信，看电视
看到愤怒的民族对历史的遗忘

一场爆炸刚过，一场惊梦未醒
舞台上已满是歌舞笙箫

还在继续，惨烈的硝烟成为修辞
死亡成为背景，英雄遍地

背叛只是少数人的事情，流血
罪人的，义人的，大多没留下名字

午夜已过，我看到自己怯懦的灵魂
隐在词语深处，为自己加冕


谷雨之后

春宵苦短，早上的日子总是难熬
一场梦还未做完，麻雀便占据了枝头

昨日谷雨，我一直在秦承高速上飞奔
山上的梨花正在盛开，山里的村庄寥落

偶尔有农人在田间劳作，一如遥远的背景
车过隧道，两边的壁灯仿佛游戏里的时光

谷雨喝茶，南方的味道，我坐在车上打盹
再次睁开眼睛，黑暗已从四面慢慢浮起

你知道春天是开花的季节，面对故人
却不能准确地说出，每一种植物的花期

你坐在树下，看见蚂蚁从土里爬出来
听清风吹过，看树叶摇过，不见菩提


我已无力叙说青春的孟浪

你瞧，我们一起走过的街道已经不在
青春的速度，赶不上城市的变化

“我看青山多妩媚，料青山看我亦如是”①
一首诗相信了多年，现在依然相信

只是，我已不习惯言说，以诗歌的名义
写出自己对时间的理解，无用的记忆

继续在黑暗中寻找，曾经读过的书
曾经恨过的人，曾经错过的火车

一如往昔，远方就在脚下，只是
不再躁动不安，不再渴望出发

喝酒，不喜欢陌生人，不喜欢说话
喜欢油腻的酒馆里那个善良的酒鬼

从一场聚会中走出来，喧嚣还在耳边
午夜的电影，只属于一个人

我害怕那些把谎言说得真诚的青年
我尊敬那些在角落独坐的老人
①：辛弃疾词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