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你写进长卷
——佛欢喜日

作者/染香
1、
你是世间最吉祥的咒语。
你被长夜化生、被晨钟敲醒的时候，我还是一滴未经母胎运化的甘露。我路遇娑婆，等待清凉的皈依。
等你温柔暴力的拯救。
等相遇，相知，相互拆分、融合的善侣，等一个提供献祭的节日。
——我们有幸在同一颗星子中被缔造和解体，尽管并非必然、也并非偶然。

2、
从你热情奔放、光明觉照的额头，我将求得一条坦途。或卸下负重，将一具粗陋的凡体放逐到轻飞漫扬的七月黄昏
——从此后放慢诗心，只细细读你。
从此后，只关注苦海行舟，流浪的村庄与黎庶。关注佛子，有情，孤魂，受难的众生。
只俯首，看蝼蚁们卑微的生存。承认每一个无凭据的空相都是芦苇花对风的期待，给漂泊一个岸。
我感动一个个清净和觉悟，在伽蓝盛开。我感恩，你赐予我整个红尘的教化。包括脚下的土石，都是贴紧肌肤的温暖、芬芳。
你是人间福田。

3、
当太阳在你掌心里慈悲、发光，沉溺不醒。当天空倾下暴雨的深省与悔过；当迷蒙的舍利之光，朝向我，确立我，却不能安慰之外的盲聋黯哑、一切残缺；当云音、霹雳，大水，声势浩荡的激情催生出万千昼夜的低落和高涨——
你古老的、泛红的瓦檐，再次还原了一个神秘的你。
羞赧的黎明，所有时间的覆盖都成为不可说，不可说。

4
走过八千里云月，与你一起缱绻。所有密约，所有贴心贴肺的呼吸、执子之手的暖，都无关情色。你是我生生世世孜孜以求的清净莲花，是令我遍体通透、身心安详的道场。
你是夜的深蓝，白昼的贤良
——你暗生一切契机。请宽恕，我凡夫的欲念。请宽恕我的满面泪痕。
请加持我，庄严我，慈爱我。

5、
燃一柱心香，证实我长跪于佛前的安宁。
那鼓音，仍是你精致、错落的心跳。
我诞生，梦醒，一步一韵，体认自己。我仔细分辨你上一世遗留在我骨血里的颜色与体味，只为依止你滚烫灼热、不着一字、无声无息的爱意，你土木构成的辽阔，深厚。
只为膜拜你的经纬，密度，飘飞的经幡；
只为看一眼，你沉厚威严、令芳心颤动的影子。
我修习你莲的品质。无染，安详，一团和气。七月，炎炎烈日是我舍生奔赴你的勇敢。

6、
以山海变迁之壮阔，以色的抽象，以光阴的层叠，你成为广大虚空衍生的云卷云舒，有真实微痛的触感，温暖明媚，无论以何种姿势，始终在。
我懂你的一切悲喜。我心疼你，被年华染黑的情态，被西风吹皱的眼波。
我深爱
——你于历史中毁灭，在灰烬中复活的霸气！
请度我，亲。从青涩枝叶，从庄周之梦，从最初一声微妙的胎音。请给我裂痕，枯黄，空格，一切伤痛的回答！

7、
把你写进长卷。
让你身形迤逦如大山的超拔高远，让你浑厚的声音绕遍红尘回响成萧萧森林！
让你银白的须发更富有先哲般神意邀远的启示，和英雄魅力！
让我与我的手足、我的兄弟姐妹们一起合掌，为你圣僧的威仪倾倒一万次，再卑微至尘埃！（注）
让乌云作为一种华而不实的衬托，见证你在世间声色铿锵，广大壮观！
让落满时光的钟鼓楼在你温和深情的逼视下袒露烟火微醺的前生今世。
让你鬓边的苍苔苦恋我，净化我，把我染成夏日深深、葳蕤碧绿的钟情。让我青丝乱挽，笔底生花，无论如何不能舍你而去！

8、
这一日，只听你悲音四起，唤醒天堂，地狱，万劫生死。
这一日，只读你檀香袅袅，从远古到末世，照亮三界贫瘠。
这一日，一切在者与往世对话，全无答案。
这一日，把你俯吻过的日夕星辰再复述一遍。在铺天盖地的白毫光芒下一起数息：净土，莲池，摩天塔，霁月之迷。（注）

9、
这一日幻觉一再呈现黑洞，狂像，罪果。翻滚的血浪，啮噬，腐朽和变生……一切游魂与敕令。
如若还有迷乱、不平衡、丧失智性，一切罪愆，请在焚香池，自焚于真理之火。
佛欢喜。你骄傲的气质。
这一日。要具足善德。不开花争艳，只施净食，跪诵盂兰盆经。

10、
我之于世俗的退却，请原谅。
请证实我的悲悯、我秀出的英气。
将胸中一点暖色施于与天体最黑森的部分、最饥渴的部分、严重倾斜的部分。听累劫罪苦，露出翻江倒海之痛……
我暗恋的，系念的，一切有情，草木，掉泪的花瓣哦。圣洁的曼陀罗一直开着，殷洪的血印。还有被愚痴和错谬颠覆的白昼、夜晚，滔天之罪。
等万盏烛火覆灭
——地狱之声。等光明征服落荒的星群、云朵、一切游弋不定的心魂和躯壳。
我要用善念去清洗一切因果。

11、
子夜，我愈加明净。以全部的天光，河湖，雷电与风，去超拔，去救度。去遗忘自我，与万物合一、与你同体大慈，大悲。
我愈加透彻。体内深藏季节，花海，舞姿。阳世的清明。
夜，是我的纵火者。夜奇诡，旖旎，拒绝露出逼真的表情。
我其实只爱黑夜覆藏于万朵灯烛中的那一点幽明——那暗蓝暗蓝的箴言。它的无尽之意，或全无意义，是在说出一切世界的真相。
霁月之迷。（注）：天台霁月，藁城八景之一。
卑微至泥土（注）：张爱玲语。  2015年春定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