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屋记
太平二社的城乡结合部
简陋的出租屋装着许多地方方言
当然,偶尔也会听见夹着尾巴的普通话
这些天南地北的鸟儿
带着锅碗瓢盆和生活的炊烟
扶老携幼,迁徙在城市的屋檐。
我楼下搬来的一家贵州方言
丈夫三十来岁
同一张甘肃牌照的旧面包车早出晚归
妻子生有两个孩子
大的一个是女孩,五岁左右
我每次经过狭小的楼梯口
都会看见她座在门口的梯子上
一身灰,黑黢黢的小手不停地往嘴里塞东西。
小的一个不到两岁
直到我看见
她挺着肚子的母亲抱着她撒尿
我才发现这也是个女孩
此刻丈夫正和破旧的面包车
穿梭在城市的大街小巷
而妻子坐在堆满锅碗瓢盆的屋子里
用碟片一遍遍
重复着丈夫晚上看的抗日神剧
孩子不听话时
还能听见她操着乡土味十足的普通话
大骂几句。
一个老人
深秋是突然降落的阴沉
高原低头于枯瘦
车水马龙的岸边,她睡着了
公路花台不到十厘米的边
是她安静的梦的宽度
但这样的十月,西风紧裹衣襟
所有的梦都应该是有温度的
她一定有个远走他乡的儿子
疲于奔命,久不还家
此刻秋风蹄蹄,恰如他的脚步
她一定有个跋涉戈壁的丈夫
长风吹拂发丝
一定是他从远方寄来的书信
或者她的心底正压着一根火柴
正凿开一面黑
我带着我的凉意走过她的时候
多想轻轻将她唤醒
就像告诉我孤独的妈妈——天凉了
但她脸上正露出一丝浅浅的微笑
我又怎么忍心打扰
一个正偷吃蜂蜜的人。
尘世
草木枯,春秋替
堂前燕零落的羽毛,几度老去的天空
我竖着出世,在人间横着行走
已二十又三四,浑浑噩噩
习障眼之法,常凭空化酒
与尘世对饮,在一双双幽邃到地心
冰冷到脑髓的眼神下,小心翼翼地
做一个跌跌撞撞的酒肉之徒
散去家产,卖掉房子
丢弃行走天涯所仗的长剑
学一只迷路的大雁
在不合时宜的季节里迁徙
倘若爱上一个姑娘,就一定
把年轻的心挖出来赠送给她
当我沦落天涯饱受相思
她就能真切地看到我的疼痛和沧桑
如果有一天,人们都忘了我
就独自去到空山,在小径抚琴
假装逝去的人们会带着酒重聚欢声笑语
到清澈的溪水里取下骨头
一根一根,洗掉路上的灰尘
在月光轻柔的夜晚
与石头、青松、溪水,一同寂默
假装自己就是清泉里的
那片月光。
小店记事
我再次回来的时候,
除了十年风霜,
门窗斑驳
之外,它已改朝换代。
年老的店主已经离世,
此刻忙碌在八零年代
民谣里的,是老人的儿子和儿媳。
我对这家店的记忆是:
老人做的包子很好吃。
小时候,家里穷,
常以麦饭、荞饭充饥,
不识好歹的我,因经常挑食,
而不合时宜地面黄肌瘦,
于是,父亲就经常带我来小店吃包子,
或者在我去上学的时候,买两个放书包里
路上吃,无论日子多么艰难。
时过境迁,如今已不再为一顿饱饭而皱眉,
而我依然保持着吃包子的喜好,
灌汤包、破酥包、叉烧包......
尝试过大江南北的口味,
却再已寻不到旧日的味道。
但,让我感到欣慰的是,
老人离世后,小店挂的不是财神,
是老人的遗像。
稻草人
阳光如旧,年年花开处,
稻草人,草疏木朽。
寒来暑往,赶路的鸟儿
带着故事,
来到它的臂膀歇息,
南方的画眉婉转歌喉,
向它莺莺细语小桥流水人家。
西北的雄鹰一开口就是滚滚黄沙,
这个来自长天的壮士,
说它一生大块吃肉大碗喝酒,
在一望无际的原野上追逐落日,痛快死生。
就在昨天,枯瘦的西风紧裹落日,
一对青年男女逃到此处约定终身,
在它面前苦诉衷肠,
他们遭到父母的反对,众叛亲离,
依然信誓旦旦,
相约把爱情的种子深埋到他乡。
秋风穿过破旧的身体,
它的内心早已泪流满面。
在它心里一定有双年轻的脚,
或者一双渴望飞翔的翅膀,
不然,它默默注视的那条通往山下的
蜿蜒小道,野菊花
怎么会年年开到很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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