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遗忘的悲情主义

夜深人静时
摇一摇关节的缝隙
少时的悲情主义早就沉默寡言
发出声响的
还是多年前吹过的风雨

长久积累下的疼
已然钙化，瘦成一根骨刺
在幸福涌上高潮的一刻
猛然扎了下来
而你不再轻易感到绝望
也屏蔽了少时轻生的念头

活下去，活得再好一点
正如写
是穷其一生
你都不愿停下的意志


必修课

在双腿退化之后
重新学习行走
放慢步履
缩小两脚间的距离
先在平路练习
再尝试上坡下坡
抬腿的动作不宜过大
弯膝的幅度得小
如果历史被压在地底
蹲下来，兴许能离它近一些
而自由在高处
需要跳，需要飞


表白

即使在阴天
也能找到明亮的事物

从冒着寒气的草地
捡起一片银杏叶
它比挂满花纹的蝴蝶轻盈
比年轻人的肺干净

它发出的光芒
够我取暖
它临终的安详
让我想起月亮穿过乌云


阴天

没有阳光，没有雨水
也没有你的笑容
沿着街道缓缓地走
没有什么能使我停下来

很快，不到明天，我就会遗忘
这一小段速度递减的时间
它空无一物，不曾受过
半点伤害


我在失去什么

风最先变冷，用它的软
撞击我额头的硬
雨还没落下来，我就慢慢等

听——空气中细小的
水珠子摩擦着
犹如尘肺病人微弱的嗓音

我是否也曾那样拼命
对注定发生的疾病一无所知
对陌生的失去,讲不出道理

雨终于被风掸落，用它的湿
擦拭我眼睛的枯
人间太脏了，我期待大雪纷飞


雨，是雨

下雨了，雨来了
当天色暗沉长达数小时后
大量的雨泼下来
冲洗着近乎凝固的空气
雨水茫茫，并不清澈
其中夹杂着电闪雷鸣
以及我识别不出的众多
天外来客
相比刺眼的光和震耳的声音
这些“客”谦虚谨慎
以至于微不可见
我避开雨，不让雨落在身上
就像躲掉不祥的征兆
但口渴的意识发出提醒
经年累月，是雨水和它的同类
滋润我，延续我
它们来了又走，走远了又回
不管我爱不爱任何一场雨
它们都不会因我而啜泣


从买菜说起

逛了一早上的菜市场
瓜果蔬菜摆放得整整齐齐
如此丰盛，犹如精致的艺术品
我不知道如何挑起
它们已不属于田野的原配
再高的颜值和营养宣传
也诱惑不了饱经磨难的胃口
历史一年年传递下来
很多东西发生了变化
人类始终在寻找宇宙万物的答案
的确，他们逐一破解
只是人本身
就是最大的困惑，最深的盲区


天空的记录

在路上走，习惯望一望天空
蓝天白云是辽阔的背景
上面粘贴着许多隐喻
我把眼光投向简洁明了的东西
比如高空的飞鸟
像黑芝麻一样被风吹远
近处，有数片脱离枝干的树叶
打了几个转身就落回大地
时间久了，天越来越空
我想起MH370
想到自己经常做梦
像孤魂一样徘徊在银河系


区别

每天醒来，你抓着我的手
拐进那个熟悉的地方
我像是替你握住
充盈的瞬间
又像是稳稳扶着
彼此无法交换的孤独

这一日胜过一日的硬
谁也不能连根拔起
你有你的筋疲，力尽
我有我的心慈，手软

以上发表于2019年1期《汉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