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滇国家旅游通道手记

我喜欢自然中闪透出光亮的事物
喜欢智慧与野生结成的盟约
喜欢一个谜
喜欢每一步都能碰响什么
那不是答案，也不是更深的疑问

当星空在树梢上
荡秋千，我总是忍不住说：
轻点，再轻点
通往风景的路上
每一粒星辰都会发育成一把梳子
在光与影的齿痕间
众多穿过黑夜的人
一边默念着川滇
一边把古老的记忆领入命定的行走

当第一缕的光亮
成熟人们身后的一片海
这条通往风景的道路
更像是爱与渴望的延伸方式

对于诗性永在的事物来说
时间是虚无的，一切美像
最初茂盛在这片山水中的楠木那样
自然而然的生长


故居之故

一个人所信任的孤独别人无法理解
一个人儿时的顽劣不可复制
一个人把白天走成多长
也不等于他的夜晚一寸的深度

郭沫若故居的樱花
满载过青瓦上的星辰
这个秋日，凉凉的风
让我突然想起花儿们盛开的样子
想起从最后一页读起的书

秩序，有时候很难衡量什么
故居之故
像一副完整的骨架，无论先前落去的樱花
是风暴越境后丢弃的船只
还是船只远航后，微漾的水面
在昼夜转换之间，总有什么不断地凋谢
总有思想穿透光阴

“存在就是被感知”①，我不免用故居之故
打量面前的沫水，背后的绥山
多少流淌的，皆成为
时间盘出包浆的、尘世的言辞
永远耸立的，皆成为
书页上鲜活的、属于世界的文字

当我把目光收回，迎面而来的一切
被那株樱花树用枝杈托举向不同高度
像蓝色血管把蓝色的思想举向四面八方
此刻，我看见风
从时间的缝隙间擦过、变矮
成为飘零的叶子，我看见枝条倒叙的
早先的樱花以及沿着眺望奔跑的
未来的樱花
它们内部只有一种颜色：
凛冽的、浩瀚的蓝
它们只呈现了一件事：
一个人活着，活成了时间的容器

注释：①引自贝克莱《人类知识原理》。


神韵美女峰

她眼里有用不完的安宁，而双峰隆起的力
是她用飞鸟和胸口的小兽
热爱时间的绵延以及人世的起伏
热爱，仿若一种映照
关于月亮和伤痕

她总是省略掉叹息和疼痛
总是与石头交谈
直到石头唤醒各自体内的万物之灵
她几乎是决绝，几乎是一种静止的飞

关于伤痕以及长发一样披垂下来的月光
她并不想诉说什么
这个清晨，漫山草木捧着的露水
是她积攒了许久的铃声
她是沙湾的女儿


令人心房震颤的

液体的指针
悬挂于硝陡岩，人们把它叫做瀑布
大地的窗口
敞开在硝陡岩，人们把它叫做天坑
瀑布和天坑
是一件让人心房震颤的事

指针从没催促什么
窗口从没拒绝过什么
譬如纷至沓来的脚步
赞叹和惊奇，譬如阳光里扑闪着翅膀的飞虫
青色的天，白色的云

像是一根纯棉的线
瀑布从那扇叫做天坑的窗子里
把永恒的思索
穿进窗外的天色和风声
这令人心房震颤的事物
用两种峭拔完成一种对话

像闪电不会停在半空
却居住于养着雷声的灵魂
瀑布和天坑开启的正是这样的不息之旅
在苍茫的天地和仓促的人世中


钟声•回声

已经很多年了，钟声
震碎的雨滴和人间锈色不计其数
但从没有一朵浪花因钟声飞出大渡河
也从没有一片树叶上的露水
因钟声放下怀抱的朝阳

有人在钟声里看见香火
有人看见经文的额头上闪现灵光
我看见的是一面回音壁
二峨山的苍翠
人间的繁华
星霜轮转喊出什么
什么就在丰都庙哲人般的静默中传来回声

我忍不住喊出我的名字
却迟迟没有回声传来，仿佛一对孪生姐妹
一个迷途，另一个也找不到家
流落人间不可避免。恰好，钟声响起
就像深秋的夜晚，风踩响的
田野、薄薄的霜
就像我身体里发出新的断裂

清晰、悠远、连绵不绝
如波澜不惊的世上
万物的命远发出回声


一根绳子和它的倒影

在范店一线天，我捡到
一根蓝色的绳子和它的倒影
我从峡谷中穿过一些颤抖的风声
和壁立的事物
我捡到的绳子，一直在松开
而非捆绑，它的倒影
一直制造大片的阳光和大片的阴影

我捡到的绳子
在峡谷的最深处，在伤疤和伤口之间

发现这一点时，我仿佛听见
类似于金属折断的声响
我并不完全懂得这意味着什么
没有人能复原遥远的事件

峡谷，一种深陷，朝向不可逃脱
一种决然，朝向无路可退
像弯月的刀锋雕刻着爱情

一根绳子流淌，它的倒影窄成天空
在意义与虚无间
我遇见过许多陡峭和逼仄
惟有此时此地，那根绳子
能用深陷谷底的水声
将我轻轻托起，而
天只一线，系不住山水深情


那片桫椤林

在太平镇，桫椤林环绕着三佛寺
像不死之魂拥抱着
众生向善的、高远的心
拥抱着万物的灵性

桫椤林记得，禅院周围的溪流
为多少路人解渴
范成大写下的“山灵水秀，沙岸湾环”
作为沙湾的一份简历，桫椤林也曾见证

光阴对桫椤仿佛是无效的
此刻桫椤林用无限的接受，唤醒我内心的
敬畏与感恩，桫椤
数以亿计的寒暑，点亮我
像点亮一寸绿，一寸大地的信物

而更浩大更宏伟的点亮
在自然的江河擂出电力的鼓点声中
创造辽阔的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