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之外的白菜》

千公里颠簸回来的不止是瓜果
还有几棵壮实的白菜 几个沾泥的萝卜
母亲用围裙反复擦拭它们的外衣
父亲弓身将它们塞进后备箱的缝隙
像安置一件易碎的瓷器

白菜被分成三座雪白的山丘
第一座送给楼下独居的阿婆
“自家种的，甜着呢”
第二座分给早出晚归的同事
“没打农药，给孩子做汤吧”
最后一座拆解成三十片叶子
酸辣白菜帮 清炒白菜叶 醋溜白菜心
每片叶子都认得老家院场的月光

萝卜们被迫接受更精细的解剖
红皮萝卜对半切开
半截炖了牛腩 半截腌成泡菜
白萝卜切成晶莹的圆片
三分之二晾在阳台等待风干
剩下的剁碎拌进饺子馅
青萝卜最是倔强
非要保持完整的根须
在窗台花盆里继续生长

这些被土地记住的根茎
这些被霜打过的甜味
带着父母指纹的温度
在城市水泥森林里
进行着庄严的二次生长

他们从未说过爱字
只是把整个秋天的收成
换算成公里数 腌制成分量
变成我们冰箱里
取之不尽的月光

每次切开那些蔬菜
都听见故乡的风穿过田埂
看见两个身影在垄沟间弯腰
用我们厌倦的乡土
默默计算着游子归期的平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