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俯身时，黄河在血脉里奔涌
木工的刨花卷曲成战国地图的裂痕
牧鞭下，贵族姓氏早已锈蚀
黢黑的手指丈量城墙的缺口
比公输的云梯更陡峭的
是泥泞中发芽的“兼爱”——
一粒秕谷喂饱了荒年的城邦
而王冠在青铜鼎上冷得发烫 

鲁地的月光太轻，载不动
周礼的锁链叮当作响
他解开儒袍的盘扣
在礼乐纹饰里
摸到蛀空的梁柱
“节葬！”——为饿殍裹上草席的夜
“非乐！”——铸剑炉火吞没编钟的残响
墨迹从竹简刺破苍穹
九百门徒的草鞋
踏碎“显学”琉璃的殿堂 

十年，鞋底的破洞蓄满星尘
郢都的城门被“非攻”的舌簧撬开
楚王的刀锋悬在宋国眉梢
他摊开掌茧
城池在绳结里缩小为沙盘
箭矢折断于桐木的机关齿轮
可硝烟总在盟约背面复燃
染血的玉璧又垒起新坟
——黑衫的圣徒举着火把
在纵横的棋局里
独自填补裂缝的光 

当齐国的雪落进故宋的陶皿
最后的步履陷进泗水淤泥
“尚贤”的诏令烂在魏王的酒觞
“天志”的星河溺于稷下的喧嚷
他倚着断垣，看墨色漫过天际
黍苗从铠甲缝隙向上生长
荒原尽头，九攻九距的棋谱
终化作
蝴蝶驮走的城池剪影
而那双草鞋
仍在诸子争鸣的飓风里
以绳为经，以砂为纬
编织着
永不着陆的
大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