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志刚,生于1969年,长沙人,1992年毕业于湘潭大学机械系。二十世纪九十年代开始诗歌创作,参加过2000年《诗刊》第16届青春诗会。停笔14年后于2014年开始重新尝试写作。作品发表于《诗刊》《星星》《草堂》等,入选《二十世纪九十年代诗选》《诗刊创刊六十年诗选》等选本。
长沙诗抄(组诗)
晚宴
坐在大地这个餐桌边,
今天的晚餐
主食是落日,汤是洞庭,湘江是饮料
我不喝酒,
也不学古人挥舞水袖。
最庄重的仪式是包裹好前半生,向苍茫鞠躬
也向逝者鞠躬——
幸运的是我还能如此奢侈地活着。
路灯慢慢亮了,
银盆南路晃动如一根新鲜的辣椒。
一个人的晚宴,
晚风是大厨,在命里忙来忙去。
我把所有的爱,都咽进去
直到肉体面前只留虚空的瓷器。
古代的人种了满天的星星
闭上眼睛 ,我一直在用夜晚这个大信封
把自己寄出去,
早晨又收到了自己
总会有一天,
虚空会收到这样一个人。
那时可以看见,古代的人用身体种了满天星星。
应该是这样,疼痛的时候
总有隐约的声音传来:
虚空如慈悲——
惯性
李师傅为还债去殡仪馆打工了三年
回来的时候,
走路总是非常小心,又恭敬。
白天看见烟囱
就想鞠躬,
到了晚上,看见睡着的人
就想用白布把他盖住。
听见大灶里噼噼啪啪的柴火燃烧的声音
就想放哀乐。
然后轻轻蠕动着嘴唇——
什么都不重要了,
嗯,痛真的也顺便没有了。进而
让他想起原来的同事讲起一个哲学家的话
人间是一个小房间,
宇宙的确只是一个大一点的房间。
幻想
听天文学家说天体的奇妙,
我觉得像一大群人在宇宙中散步,
光一样的手脚,提着菜篮子
在宇宙的注视下,互相挑选,问候
并对寿元讨价还价。
间歇的时候,顺便望了望——
太阳,地球,金星,冥王星这些健壮的儿女。
这是安静,这是居住地,
也是持续的力量,正如我们在长沙所做的
一切日常琐事,悬疑而优美。
星空志
深邃在我们头顶,
星星深刻,
犹如一生虚度:古老的,还在古老
澄明的,正在抵达。
星辰如同高僧,坐禅在天空。
而广阔的悲悯心,
很深很深地,朝我们包裹过来。
午夜辞
我蹲在地球上用光芒洗手
月亮像一块肥皂。
我想跳进去,洗净一切污秽,
星辰是溅起的水珠。
而银盆南路四楼的灯光,
是灵魂掉出来的一块黄金。
疑问
荒芜人烟的孤独与人山人海里的孤独
是同一种孤独吗?
人之断骨与墓碑碎裂,是同一种疼痛吗?
一只蚂蚁悲悯与广阔天空的悲悯
是同一种悲悯吗?
我越跑越远,越跑越老
你还在慢慢指着我的背影
是同一种忧伤吗?
那么,今生和前世,会有同一种重复吗?
碎裂和虚无如我,是同一种轻吗?
而一个人,一座坟,和一个星球的沉默
是同一种沉默吗?
无论答案多么遥远,
星空都是那么柔软——
书上说,死去的好多人都已经问过。
暮晚之诗
灯光是一条河流,
散步的人群是一条河流。
我站在窗前,
穿着一块玻璃,
不知道走入哪一条河流。
后来,两条河流互相搀扶着
在黑暗里涌动——
一件裙子挂在光上,一件T恤也挂在光上
一群灵魂在前面
熟练地操控着河流的响声。
上面有两颗星辰,像命运的一双拖鞋——
回忆之诗
借过一段苦日子,借过药,口罩
在光辉的岁月里,闭关
苦修好多平静。
湖水的波澜,像镜子的清洁剂。倒扣下来的天空里
秘密是惊人的。
我为什么平静地活着?
时光开着货车在头发上急驶着,
最后停在一大块白雪上,
一货箱的故事却空了,
在这尘世。既然灵魂都借给诗了,不知道还有什么可借的
不过一块碑真的说过,
“我还借过命。”
尘世啊,尘世,惊骇总是大于叹息——
草木心
墓碑那么高的梯子
深渊那么深的一生
流星,是一味灿烂的良药
治疗了山冈上永久攀爬,眺望的那些草木心,
天空只是一张浩瀚的说明书。
死亡的意义
他闭着眼睛,
从此不再说话,
等着自己枯萎。
其实他醒着,
只是太孤单了,
说话都免了。
你永远不知道,
他在灰烬中才敢噼噼啪啪地大哭。
“头条诗人”总第1074期,《草堂》2025年第2期
写作是尽量从风中找到沙子,雪中找到眼泪,肉中找到一块骨头,尽量从万物里找到灵魂,并抚摸他的泪水与坚强。
诗歌是拿着放大镜看人间的零碎,从悲悯的角度看是热爱,从悲伤的角度看是疼痛,从阳光的角度看是喜欢。
用诗歌计量一些人的出生,也能用诗歌量一些人的消逝,布道者最终倒在诗歌的山峦中。
突然觉得诗歌就是一块黄金般的孤独,深渊里飞跃出的灵性,苍茫里的一块更大的苍茫。
诗就在那里,我懵懵懂懂地看见了它的影子,它先于我绽放出光芒,随后睁开眼睛瞟了我一眼,慢慢走到笔尖,我把它复述给你。
仰望星空,浩瀚无垠,辽阔而神秘。诗歌在某种程度上是模仿星辰、光线、神性在心灵上的布局,情感的流星雨,兼具重量,灵性,神性,不可琢磨的美学,喃喃细语都如一道灿烂的光芒。
美啊,最美的美,有时候,美如悲伤。
树孤独站在那里,不为什么,只为突然那一刻把体内的叶子和花朵都端给你看。一首诗的命运也大约如此。
当飞机在云端飞翔,像宇宙的另外一种生命,在漫步,在追赶光,我就原谅了晚点,焦灼地等待。好比我在一首诗里,就轻易原谅了人世的悲苦。
一首诗写出来了,我竟然会遗忘,像遗忘自己的一个器官那样,我继续蜷缩在生活的角落,等待另外一首诗的来临,另外一个器官恢复知觉。
编辑:王傲霏
二审:牛莉
终审:金石开、符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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