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真,九八年生于重庆,有一些诗见于杂志。
青年诗人余真《电子雨滴和写作》呈现出了契合于时代的复杂和斑驳。诗行中云集了城市光怪陆离的镜像和生活于此的人们气喘吁吁的存在,诗人也奔忙于其中,被工业化的雨声浇淋和搅扰,“重复地度过相似的一天”。这是同时朝向时代与自我的崩散,也渐次呈现出新一代诗人愈加清晰的面目。
电子雨滴和写作
山城笔记
今日的流水是否还是昨日流水?
漫过我耳鼻喉的泥沙和鸣笛
那因有碍观瞻之名拆除的旧楼
和我以年老之名,双眼建筑的废墟
那四方独坐的麻将桌,搪瓷茶盅上的
牡丹和繁体“囍”。夜幕下的啤酒、烧烤
和赤膊,划拳中激动的起立。那死
在灼热铁网上的鱿鱼和鳝尾
被拆迁的脑髓,被移植的青椒牛柳
心无挂碍的几行麻雀,慢悠悠地
把尸首挂在空空的网上。父亲
在涨水天用簸箕接翻塘的鱼。鱼肚白的
天空撕开了谁人生伤神的一页?
平凡人的贴身衣物,被风吹向哪一个
生活重拳下的孬种?劈头盖脸的
迎头痛击,水汽、香氛的激吻
这略带野性的浪漫,令我沉迷
每当我想到这无穷尽的夜晚,
荒废的梦,这稍作努力
就能达到的成功,占了人生的一半
多么浪漫,独断的命运,从不吝啬
建筑我们的梦境。畸行种、狍鸮、
理想远大的腿毛。轻轨贯通的楼宇,
通过心房将击中谁?太多人素昧平生
就开始爱在一起,变成仙人球一样
烫嘴的名词。酒店像居高临下的碉堡
恋人们看了两场速食电影然后交换
彼此的名字。我们为什么动荡
如地壳运动如一场海啸?
便捷让我们像依赖嗅觉的小犬
直勾勾盯着所有敞开胸襟的同类
我们不再因爱缠绵,只是顺便汲取
爱的经验。想起我少年时脚步趔趄
像受惊的蛇快速掠过小镇的铁轨
老师和蔼的追责,榕树上的麻雀
扑棱棱飞向黄昏深处,在逐渐沉重的
暮色中抖着发光的鳞片
爱过一个人是独自在冰面上走路
爱过一个人是独自在冰面上走路
冰面很滑,但他走得很快,害怕回忆找到它
的归属
尽管天明如镜,也无法映出他的孤独
海与漩涡
我和如此无言的海走在一起。
海很开阔,海很平和。
可是啊,可是……
我爱的是海的中心,
我爱的是缠绕着风暴的漩涡。
水流和相片
雨夜流在我们两个人过往的肖像
它把我们两个人快乐的样子洗出来
今天的我已可以完成这段爱的批注
把这张相片放在和另一个人的客厅中间
春意
那时候春风吹入林间
吹拂她婉约的身形,发丝流下耳垂
她的烦恼不是纷扬的柳絮
也不是鲜花目光灼热地打开
阳光像垂柳深入她的眼眸
那时上弦月换成了下弦月,
上岸的湖水脚步轻轻,停在栏杆上看
湖上没有游人,发梢爬往后腰
野花记事
院子里的橘树上有我用长凳反绑的秋千
紫色木槿被我从路旁移到磨刀石一边
听我父亲的手,把刀具磨得铿锵有力
去割田埂上点着白色小灯的水花生
月月粉传阅着春日来信,久久不回
池塘边的地块,又都种上了甘蔗
野草种子像汗水渗透衣襟般散落其间
我们终于农闲,南瓜堆在房子一角
夕阳来得更早,疏疏落落零零散散
只有苦薏默默爬满山间每一条小路
让我们的孤独,如此浓墨重彩
电子雨滴和写作
我每晚听着雨声写字
这雨声是工业化的,视频网站重复播放
数年前的弹幕可以同我交谈
和我阅后即焚的诗句不一样
它是熟知我却远离我的忠实读者
和我所听的雨声一样
我重复地度过相似的一天
期待着电子雨滴出现变化
那天我终于可以像今天一样说服自己
我要载着我不太灵敏的诗句
驶向容易失控的路段了
环湖公园
和恋人漫步过的公园
仍有激动的男女,热舞的老年人
湖泊带着迷人的灰蓝
寂静让活水显得死水一般
松树环绕,细雨沿湖行走
重糖的咖啡并不矛盾
美丽的世界我已看过
少数的理想者,我未忝列其中
遗忘是行之有效的非处方药物
阁楼
我们收拾出的屋子建了谷仓
后来又用砖头圈出了堆红薯的地方
可以放板凳看雨水开花的屋檐
后来也一捆一捆地站满了干柴
他们好像担心老得很快
把每件能做的事都做得充分
偶尔也有粗心,比如忘了带钥匙
童年的我可以挤进大门推开的门缝
灶背后是半墙高的柴块
它耗费了我父亲许多个午后
嫩玉米被一盆一盆煮好泡进凉水
我们一粒一粒地脱下来分装进冰箱
再后来没有更多地方可以放下柴火
某天祖父在后院搭出了阁楼
楼梯下两只胖母鸡的家
上面还没来得及堆满柴火
每个下午小猫跟着我走上阁楼巡视
风吹进忧愁的缝隙,我年轻的油灯
颤颤巍巍,墙上的蜘蛛膜
是隐晦的伤心,乡村平价的消毒液
多次处置祖母割猪草的伤口
后来阁楼也被柴火占据得满满当当
屋檐下有燕子筑巢,柴捆上有蜜蜂做窝
我在露天的阳光下消失无踪
小猫在我的童年里周游列国
约会
带上脏玫瑰来见我
我允许你读我的诗
允许你借鉴我说话时的语气
包括你看分级电影时
露台上的阳光房
违建与否并不重要
我要那磨砂玻璃
有耐人寻味的摩擦力
等我选好一个夜晚
这个庭院的电影座次
只为我们两个人开放
咖啡豆慢慢地呈现香气
玫瑰在夜色中逐渐描黑
我的西装上衣口袋
别着方巾,我的手中
放着能伤害你的锉刀
你知道话剧应该落下红幕
你的身体从黄昏溢出
敞开的胸腔里塞着黑壤
关于肯德基的感想
第一次知道肯德基是从电视广告
第二次是电视剧爱情公寓里
胡一菲点全家桶冒充自己做的
一个偏远地区的农村小孩要用多少年
才能把电视机里的肯德基搬进生活
从一个概念成为一个具体的事物
十几年以前看过一个新闻采访
那个打零工的父亲说,至少要让孩子
可以每顿吃上方便面。那时候
我还是个孩子,我羡慕这个开明的父亲
不懂其中的辛酸。那么多年过去了
我成了一个大人,不再轻易地共情
也不再玩泥巴,抓上一把野草
都能玩上一个下午。吃到了肯德基
这个童年时代想象已久的东西
也加入了每个星期四复制粘贴的大军
它没有那么可口,至少没有美味到
需要用十来年进行想象。或许啊
吃不吃得上肯德基并没有那么重要
只是让我明白成长就是梦碎的过程
画框中
在来时的公车上看过去的景色
倒退,逼近着我们的初衷
我们的心已成静物,长堰镇的画框
摇曳着鸢尾,摇曳着不堪一击的矢车菊
在野棉花还未凋落的季节
人们扛着农具,路过村道、堰塘
和石板路尽头的发电站
天空和母亲一样沮丧低垂
不止一次成为浇湿我的对岸潮水
竹筛上的幼童独自玩着积木
爱和血肉像附着在我骨架上的超轻黏土
礼赞
在房顶上我看到下面的房顶上写着
“注意安全”“设有监控,请勿高空抛物”
我脚下的房顶陷入了一种弱势
它的污迹变成了忧郁
多么无辜的房顶,如果看它的人没有
把目光施舍给另一个房顶,如果
那个人不具备生活的无聊
它不会楚楚可怜。昨天感冒已经好了过半
端着药,我体会着味觉的怜悯
舌头压着一座大狱,父亲总是禁止我
对它的批评,所以一些诗不一定
完整。我爱一个人时的毫无逻辑
爱我写字昏暗的不理智,爱我明知不可为
还选择冲动让我感觉我还是少女。我爱我
诗里的重复,像一种无力的执着
我爱我偶尔的被动,一些词占领了我
我要表达的荒谬,就像站在空荡的房顶
黄昏的压境像对我的一场进犯
冬夜
夜晚的歌剧环绕空地上点起的篝火
石块垒起烧烤架,温暖着我们的肚子
我们的灵魂食不果腹,像这积雪的院落
迟迟无法卸下防备,去迎接陌生的春日
头顶的天空仍未被填满——命运
这疑云密布的问卷调查
我无法给出任何行之有效的回答
这样的夜晚树木轻轻晃动着身体
你的脸庞在河水中也是波动的
你的脑袋很沉,缓缓向我移动
整个世界都不平静而你是一种迟缓的噪音
编辑:王傲霏
二审:牛莉
终审:金石开、符力
{Content}
除每日好诗、每日精选、诗歌周刊等栏目推送作品根据特别约定外,本站会员主动发布和展示的“原创作品/文章”著作权归著作权人所有
如未经著作权人授权用于他处和/或作为他用,著作权人及本站将保留追究侵权者法律责任的权利。
诗意春秋(北京)网络科技有限公司
京ICP备16056634号-4 京ICP备16056634号-1 京ICP备16056634号-2 京ICP备2023032835号-2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4246号
所有评论仅代表网友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