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看灯塔的路上（组诗）

苹果和甜橙

我要睡了，这不是什么问题

而是习惯，我返回厨房，重又看了看

明天早上吃什么，箴言也好

警戎线也好，都无法取替篾箩中的

苹果和甜橙，苹果放在上面

压住绿色的橙子，从来没有见过

这么红的小苹果，看见它们的存在

我就忘却了人会死亡这件事

再返回房间，发现自己身上的水果香气

催眠的秘密就是像苹果肌的纹理

拥有一座果园就能看见

几十个春秋以后你老去的身体

我想睡了，如果想睡了就睡吧

把手从胸前移开半夜就不醒来

天亮以后就去走路

稍后，天亮以后就去走路

只有走起来血液的循环让我看见河流

走到有水流的扡方就看见了苇草

还会看见涟漪，令人欣慰的

事已尘埃落定。早晨的心绪决定了

白昼的所向，那些耕地的水牛们

总是迎着曙光就走向了庄稼地

我不相信文字会消失，人类会迁徙宇宙

图书馆是明亮的总有人走进去借书

还有人走进来还书。田野上的草木

总是生生不息，我倚着一棵树身

因为我仰慕这棵树有茂密的肢体语言

房间里有褐红色的梁柱支撑着屋顶

我走来走去都是为了爱上这寂静的夜

蚂蚁搬家时

蚂蚁搬家时，天空的云层多了

乌黑和酱紫色，一个女人终身在分裂

她的动态和玻璃般的透明和脆弱

掩饰着对于黑夜的赞美

当她站在荒野时蚂蚁会穿过她的脚踝

甚至有几只细小的蚂蚁会钻进她手臂

她从不驱逐蚂蚁，她认为

如果肌体上有一只只蚂蚁的噬痛感

她会更清醒的感受雷雨前巨大的空寂

宁静中仿佛有一颗颗子弹穿过肉身

等待一场暴风雨后的彩虹

看上去她比任何时刻更冷凛如同浮雕

我希望成为那座浮雕可以唤来

喜鹊栖息，让路过的人和小鸟都回过头

我接受这无常的早晨

我接受这无常的早晨，天还没亮

但我的手拉开了窗帘

新的亮光来临前夕，桌上的书稿

洒满了墨迹，吻遍了我

起床吧，这流星般翻过的又一页

落叶又将簌簌落下

喝水吧，早起的栏杆上新的锈迹

移来了阳光和金色的猛兽

我爱这新生的世界，还有新生的

棉花下我的肉身和裙子

我爱你就是爱自己，那细如泉穴的

光泽，我挣扎出笼的自由

自由就像一个苹果来到手上

我捧着苹果上的阴影和红色的那部分

外面是整个宇宙

醒来，干净的乳白色窗帘围住了

有玻璃窗户的地方，外面是整个宇宙

如果想吃一块火炉中的烧红薯

这已经是一个奢侈的梦想

因为天没有亮，地还是冰凉的

露水尚未融化，红薯还没有上炉火架

灰烬还是灰烬，火柴还没有点燃

炉中的干柴。你还是你

我还是我。今天穿什么衣裙

昨夜太晚，没有找好蓝天白天下的

稍薄的衣服。天气渐变时

最冷的是双腿和膝盖

上了年龄后就不能任性的去奔跑

要学会护膝忍让要在辽阔缤纷中止步

冥想越来越近

冥想越来越近，我其实在跳舞

赤脚走过的荆棘遍地都是野花绽放

黑夜的肢体就像刚刚被烈日晒过

每天我都依赖于一个预感

写出我内心的一个又一个燃烧的秘密

今天的火焰和明天的阴雨绵绵

你们都知道的真理对于我就像剥开的

干枯的一个石榴，别看那个石榴

外层的皮已没有水份，甚至颜色

都像一个失效的诺言。但剥开皮

榴色却像我早年的牙齿发出的笑声

那个午后的18岁，我笑什么

是啊，有时候只为了追忆年仅18岁时

我一边笑一边舞起的肢体语言

远离记忆中的列车

我不喜欢人性中的对抗

对于你来说，对于我来说

曾经发生的事越来越陌生

让我们远离记忆中的列车

回到我们越来越疏离的现状

每天我会行走到有池塘的地方

等待那一群来过的火烈鸟再飞回来

自从我看见过那群火烈鸟以后

我就守候在静静的林子里

我害怕我的存在感会惊动火烈鸟

这样的守候坚持了一个冬季

春天，就像我想象中的爱情

春天，就像我走到林子里隐去身影

突然就看见一群火烈鸟栖到了池塘边

我的爱是古老的

我的情绪中有玻璃碎片

有立于危崖的羚羊，有灿烂的遗产

如何面朝来自东方的光

我的舵手，是一位古老的先智

我相信赤脚从玻璃碎片中走过去

是一个魔术师教会我的魔法

我相信那只立于危崖边的羚羊

已经跃过了那座坠落星空下的峡谷

有许多个瞬间转移了我的忧伤

每一个布局都是错落有致的

在不确定中太阳有时是金色

有时候又像是出土的钢盔

散发出远古战争的铁锈色光圈

我的爱是古老的有箭矢般的速度

暮光时的简洁

早年的贪欲，暮光时的简洁

一条紧而松开的绳索

像一条河流从浊变得越来越清净

时间考验我，我也在考验时间

无数的鸟群想飞进窗来，终又离去

清醒和混沌者都各有属性和常态

从尘埃中向上的每一束光

那些蓝色的部分，白色的部分

红色的部分，紫色的部分

是我今天的全部生活

剪刀已生锈，记不清楚这是我

使用过的第几把剪刀

好多次，剪刀都是自愿丢失的

凡是剪刀，都有了却一切妄想的本愿

澜沧江边的黑麋鹿

澜沧江边的黑麋鹿，被我看见

他们说黑麋鹿并没有在澜沧江边出现

是的，我相信史卷，但我更信赖

我的想象力中那双不安而振动的翅膀

史卷只是留给未来人翻拂的书

而我需要雷鸣和闪电所传达的声音

想起母亲织过的毛衣线团时我的幼年

想起橱柜中那些已经失去靑春的皱褶

黑麋鹿只出现在我的眼前

无疑是真实和想象，我的心

曾经的激荡留下了忧伤的黑麋鹿

蓝色的澜沧江边我曾在岩壁下避雨

我避开了滚石从山顶滑落

我保存了生命的气息回到了母亲身边

去看灯塔的路上

此刻，我去的路是翅膀下的云空

没有尘烟从火中呼呼上升

燻过我眼睛的烟就像酒酿制过的迷幻

我弯曲的手指下绘制过去天堂的路

我爱过麦浪呼啸过的头顶上的野花

我食物下的良辰美景有灰蓝的羽毛

那时候，我还是一个拾麦穗的女子

我割下的麦子有尖锐的麦芒

哦，天边的风铃带着信使而来

我没有去过大西北的沙漠

我没有在无妄的沙尘暴中死去活来

此刻，我正在去看灯塔的路上

我一边向前走一边回头远望

我的祖先在我身后留下的是一座迷宫

“头条诗人”总第1028期，《上海诗人》2024年第6期

编辑：王傲霏

二审：牛莉

终审：金石开、符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