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神（组诗）       钟明

1、远

呈黛青色的远山。梦中的往返。
醒来是大海。有梦
带我回故乡。

年神、月神、日神……
山涧 里大鸟追逐小鸟，慌乱与馋涎伸展至每一个角落。
人世和物世都是这般，弱肉强食。
相信神吧。安然。

麦芽糖的挑子，一路摇响拨浪鼓。
孩子们追着笑着，馋着，
笑咪咪笑咪咪，
小巷不小，
单位的小院也不小，
桃花、梨花、月季、栆花，琵琶花……
共同灿烂，
岁月甜香。

吉时、凶时，不吉不凶时。回到老黄历，过我们二十八宿天干地支的生活吧。


2、尝鲜

三月红，糯米糍，桂味元红,
白糖罂……
一倚红尘妃子笑，得跑死多少马匹啊？此非佳话，不说，不说。
四处游览的饕餮们，我说出这般诗意的佳名，
千滋百味的佳果，可留得住你的味蕾？
难怪人们要唱道：“东坡被贬岭南地，
日啖荔枝三百余，” 不吃足三百余，
怎么停得下嘴？ 

水瓜水菜拼命长，“凡物之壮大者而爱伟之”，
初夏的阳光撒满海，撒满娴静的心，
阿公一早下地种好番薯，
去海边捞取些牡蛎，屋后采些荔枝，又邀一群老友，小酌尝鲜。


3、有神

栽种、捕捉、结网、取鱼……你碰到了什么神？
五富、六合、金堂、厌对……
掐指算算吧。不然呢？老阿公时有叹息： 
现在的人那，唉。
 
阿婆有灵，搬出这样或那样物什，
晒晒，晒晒。她絮叨：
果然好天气。

阿叔一早用墨，将祠堂门大开，且搬出长台，纸张笔墨，摆好架式……
咕噜噜，哦哟，饿，
先吃早茶去。粥、萝卜糕、蒸点鱼干虾干……
小孙孙驾竹马来，别捣乱， 
来，吃口肠粉。


4、淡

天气这般地热起来，
针黹的人，带着小篾篓座到凉亭里。
小船在水上来来往往，鸥鸟在水面寻来寻去，
鹭鸟的家，筑在高高的水彬上，下面是红树林，再往低处， 
就是水。朝夕间，看潮起潮落，
时有台风，动荡世间。

四月的浴佛节，
阿麽定是要买些鳝鱼、龟甲来放生的，
求个心安吧。其实，人若是淡了，就不会在意情形，
一心只做想做的事。阿嫂一整天低头针黹，
时而听到有人招呼，便抬起头来，
笑笑而已。


5、五月

年神、月神，或顺，或逆……
村民往来，桥头稳坐太山石敢当。
几龙治水，几牛耕地，几日得辛，几姑把蚕……
老黄历记述每一时刻、每一件事的章法，神靠得近，心就稳当。
阿爷讲妈祖，虾仔眼睛睁得圆圆的，
阿奶摇蒲扇唱歌谣哄着，
他也不睡。 

门上悬挂艾草菖蒲的日子到了。绿浓，  
绿深，成长中的鹭鸟仔，
翅膀一扇一扇，就要下水。
龙舟开赛时，鞭炮鼓声一阵接一阵。
水涨船高。初夏的温润浸透了松爽的村子。阿叔乘小风，下了地。

榕树下，阿婆静听蛙声，起起伏伏。偶有蝉鸣。 


6、尘世  

住在村子里看大海，看蕉园，
把陌世看成了家乡。一个人的几十年，回顾起来，
其实就是一幅幅画，一首首诗。
“尺牍书疏，千里面目”，
这些笺、札、尺牍……
堆满地域，便是一方风土；堆满文字，便是一方尘世。

那么多的书信。该读一读了，
那么多忧伤的泪，该止住了，不是的吗？  
老黄历解释一切，它周而复始地老。年岁鞭炮
往往复复地新。人们列队经过尘世，在这里结成伴侣。爱恨情仇，
都是故事。最后，把历经的风雨
全部忘掉。                  



                                      2024/5/12  晴儿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