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1957年《诗刊》创刊以来,在近七十年的岁月里,与来自全国各地的诗人和读者朋友因诗结缘,谱写了一段又一段难忘的故事。在2024年《诗刊》全新改版之际,真诚邀请您分享与《诗刊》的故事!征稿持续进行中,邮箱:skgszg@163.com,本期为第六辑来稿。
金色的用稿通知单
张红兵
直到写下这些文字的此刻,我仍然并非歉虚地认为:我至今仍没有写出一首让我满意的诗。这话听起来未免使人气馁,心心念念几十年,这就是你所希望得到的?或者说,心心念念几几十年,写诗就像水中捞月,到头来终一无所得。而我偏偏就是那只水中捞月的猴子,当那轮灿烂的瑰宝一次次碎裂于我双手碰触的瞬间,当我仿佛被灼伤了一般将双手迅速撤回。如此反复,水中之月亮就像一个永远的迷梦,我在永不停息地接近它。这或许再次印证了那句老话,过程永远比结果重要,用这一点作解释,又有什么是不可理解和接受的?
我一直把2001年作为我的诗歌元年,因为这一年,《诗刊》下半月刊创刊了,作为万千写作者中的幸运者,我的四首诗发表于试刊号的“新诗人聚焦”栏目。2001年到现在的2003年,此刻回头看,并没有十分惊讶,往事如昨,仿佛20多年的并不短暂的时光只是一步跨越,中间的一切似乎都可以忽略不计,这样说的意思或许是,2001年是永远的开始,我要不断地回到我的诗歌元年去,不断地重新上路。
我的诗在《诗刊》发表了,这当然是一件高兴的事,它在我的写作生涯中成为标志性的事件,它传达给我这样一个信息是:我的诗是可以在《诗刊》发表的,但同时在我的心中一个诗歌写作的标竿也竖立起来:必须要写出《诗刊》上发表的那些诗才能称作诗,或者也可以这样说,我有了一个高的起点,我必须要时时用高起点来要求自已,有这样的要求,我诗歌写作的漫漫长途就开始了。
可能有人要问,你是如何做到一下子就在《诗刊》上发表了作品的?如何解释“一下子”,这里有两个答案,第一,在《诗刊》发表诗歌之前,我从来没有在任何一家象样的诗歌刊物上发表过诗作。第二,我一下子便在《诗刊》上发表了作品,其实是有铺垫的,虽然并不能称作厚积薄发。这里我把话扯远一些,2005年,我应邀去参加诗刊社在河南登封举办的诗歌改稿会,会上我遇见了两个我隔壁城市的诗友,我们此前并无交集,我和其中一位只是相聚于《诗刊》上,也就是说,我和他的诗作同时发表于《诗刊》下半月刊的试刊号,由于是隔壁城市的作者(作品后面都附有作者简介),我格外注意到了他,这让我的内产生了一种特别的感受:同道者就在不远的地方!当然他也在那个栏目里看到了“我”,这当然是在见面之后确认的,他说他在当初也是大为惊喜和惊奇的,好像分享别人的快乐比享受自己的快乐更重要,他甚至和当地的诗歌同道们分享了这一惊喜和惊奇。这样,在登封的两天里,我们如逢知己,相谈甚欢,诗歌为我们或者也可以说是《诗刊》为我们架起的友谊的桥梁至今仍坚固如初。
再回到在《诗刊》第一次发表作品的话题上,我说厚积薄发,一定包括我此前多年的阅读和写作,这里,我重点要讲一讲和《诗刊》刊授学院的一段缘分。我至今坚持认为,那几年的刊授学习对我的诗歌写作起到了奠基的作用,虽然直到现在,我仍然认为诗歌写作是不可教的,仍然认同这一古老的说法:诗有别材,非关书也;诗有别趣,非关理也。我也不认为刊授学习是“拜山头”,是变相的金钱输送(当然刊授学习是交学费的)。我更不认为几首定期的作业,几封编辑老师的回信就能达到把诗写好的目的。我坚持认为,《诗刊》刊授学院为我创办是一所没有边界的学校,这里有从不曾谋面却早已心灵相通的老师和学员,更为重要的是,《诗刊》刊授学院引领我进入了某种特定的场域,那里有一种特殊的气息和氛围,我就在这种既虚又实的气息和氛围中一天天成长起来。
然而,许多时候,写文章又必须是具体的,说《诗刊》刊授也一样,我必须写一写某个具体的人。更多的细节记不得了,虽然,当初的往来信件大多已经丢弃,但某位刊授学院的老师我终生不会忘记,此后的二十年,我一直在关注他,在网络上,在报刊上,经常读到他的诗歌散文甚至绘画,看到他顶着一头银发在为诗歌而奔忙,或者依然在为人作嫁衣裳。这个人,大家一定猜到了,他就是林莽先生。说起先生,说心里话,我时常心存愧疚,在诗刊刊授学习中曾给与我许多鼓励和支持,在其后主办的《诗探索》作品卷上,他还曾把我的诗作作为头版头条推出过。然而,我和林莽先生至今只见过一面,就是短短的一次见面也没有说过什么感谢的话。那是在2008年,诗刊社在湖南岳阳举办的24届青春诗会上。当时,他和我的辅导教师周所同先生相邻而居,我是因改稿几次往来于周老师的房间时才进入林莽先生的房间的,林莽先生给我最初的鲜明印象就是:入时。他喜欢新生事物并且主动接纳新生事物,2008年,我尚且在使用一台老旧的台式电脑时,他已经随身携带着一本笔记本电脑四处奔走了。这一点,足以令我对林莽先生另眼相看。当他得知我的职业是一位美术老师的时候,便对我发生了一些兴趣,我们的话题便自然转到了绘画上面,他甚至让我看他保存在电脑里的他的绘画作品。他非绘画科班出身,我对于绘画也差不多只是满足于教学,这样,我们的交流便是放松的,宽泛的,甚至已延宕到了有关美的更大的地方去了。我们并没有谈论诗歌,尤其在青春诗会这样的场所,“诗”的浓度太高了,或许需要一些非诗的东西来稀释,现在,社会上这样一句话,当我谈论什么的时候其实是在谈论什么,这里其实充满了万物普遍联系的玄机。那么,当初,林莽先生和我谈论绘画或者别的话题难道不是在本质上更接近了诗歌?
从2001年在《诗刊》下半月刊发表诗歌到2005年在《诗刊》上半月发表诗歌,我经过了一个诗歌写作的停滞期,这几年也是我的儿子从出生到进入幼儿园的时期,我把大量的时间都用在了养育儿子上面,这当然也不存在遗憾,直到现在,我仍然认为写作不是一件速成的事,更不是一件急慌火燎的事。我仍然坚持认为人生的每一步都算数,如果是一位作者,他人生的任何一步事实上都可以转化成写作的营养。我仍然清晰记得2005年冬天的那个寒冷的早晨,因为一首诗的发表让我瞬间觉得世界温暖如春。那是一首以《草木之歌》作题目的诗,诗歌不长,只有九行,是被《诗刊》上半月刊的“闪电与花环”栏目推出的,本期这个栏目的诗作的作者大都是当年参加河南登封改稿会的会员。但我不并认为这是近水楼台,因为这次发表作品作者的只是参加笔会的一小部分会员,当然,我也不否认其中存在的鼓励成份。然而,作为国刊,它确实给我带来某种程度上的自信。同样,作为国刊,其在用稿标准上,一定是有着某种较高的要求的,其所发表的作品,也一定是不羞于见大方之家的。这一点当然也要具体到某个改稿老师,某个编辑。在这里,我不能不提一下大卫老师,他是我的登封改稿会的辅导老师。关于我当时的诗作,他留给我印象最深的一句评价便是:“泥沙俱下”,不过,他对这四个字并没有作过多解释,更没有逐字逐句地帮我改稿子。那天晚上,我们海阔天空地交谈,改稿的事早已抛到了九霄云外。虽然,大卫老师在诗歌写作上比在座的都走出去了很远,但我们毕竟都是同龄人,都有相似的生活经历,许多话题都能感同身受,这应该是比一本正经地谈写作更有意义的。
2007年2月,我的一组诗在《诗刊》上半月刊的头条栏目“青春方阵”被推出,这是我万万没有想到的,尽管不久前已经收到了诗刊社的用稿通知。如果说2001年的发表是一条河水细小的源头,那么2005年的发表便是一条河水终于有了河水的样子,甚至有了自己的气势甚至奔腾向前的浪花。无疑,这其间接纳了更多细流,这细流里也必然包含着写作和生活的双屋历炼。比如,我在《生命中的某一部分里》这首诗中写道:“节日里我们一家人谈起父亲母亲的寿材、寿衣”,谈论到具体的死亡,它触动了我的内心,但这一定也会触动更多人的内心,这是人类共同经验的表达,这是许多想在心中却没有写在纸上的表达。这种疼痛又热切的文字,一定是《诗刊》编辑喜欢的,也是读者喜欢的。我至今仍保存着那份用稿通知,说是用稿通知,未免流于概念,你可能认为就是一张稿纸,其上以固定格式写下的几行文字,先是祝贺,然后列出发表篇目,最后加以鼓励。这个用稿通知却别出心裁,出人意料。它完全可以作为鲜亮的一笔写进《诗刊》的历史,那是一张卡片,金色的,只有不足成人的巴掌那么大,编辑用黑颜色的中性笔把祝贺语,发表作品的篇目依次写下来,最后面是编辑老师的签名还有时间。唐力老师当时在《诗刊》做编辑,他最年轻,写通知这些具体琐碎的事非他莫属。唐力老师的字迹隽秀,一眼难忘。2008年,我再次收到了《诗刊》的用稿通知,仍然是那种金色的卡片,仍然是唐力老师的笔迹。这两张通知单,我至今保存着,手写的通知单成为我诗歌写作道路上弥足珍贵的天赐之物。2008年,我入选诗刊社24届青春诗会,这一回没有收到“金色卡片”,先是接到了唐力老师的电话,不久后是周所同老师的电话,再往后收到的是一份参加诗会的书面通知,打印出来的通知书,正规、严肃甚至还有一点淡淡的冷意,我的内心顿时产生了一些不自在,完全失去了“金色卡片”的那种温暖、鲜活和生动。
二十多年,我在《诗刊》上发表了不少诗歌,为我编发诗歌的还有蓝野老师、聂权老师、王夫刚老师、孤城老师、罗曼老师。感念他们对我的厚爱!我一直是这样认为的:我希望写出好诗,这是以文字的形态表达生命的渴望;我希望将我的诗歌公之于众,这是在孤独人生中对同气相求者的寻找。但每每面对书刊上木已成舟的文字时,又每每羞愧难当,这种感觉必然会从始到终伴随我无法预估长短的写作生涯,好在还有不断改进的可能,其实,有没有可能,又有谁会知道呢?
2024年,《诗刊》要改版,上下月刊将合并在一起,想想那本沉甸甸的刊物,不免激动。新生事物总是让人满怀期待的。写诗和人生一样,不论大小,有一份期待在心里总是美好的吧!
张红兵,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晋城市作家协会副主席。在《诗刊》《诗歌月刊》等发表诗歌。诗作入选《2007中国诗歌精选》《2012中国年度诗歌》等多种选本。参加诗刊社24届“青春诗会”。2016《都市》文学“桂冠诗人”,有诗集《十年灯》出版。现为山西晋城职业技术学院美术教师。
唐朝的人
严平主
掐指算来,我和《诗刊》从相识、相知到如今的难舍难分,已近四十个春秋。
那是一九八六年夏天,参加完高考后,感觉心情沉重,前程暗淡。面对熟悉又陌生的田野、村庄和乡里乡亲,努力的寻找着一片宁静又明亮的方寸之地。迷茫之时,一个要好的同学拿着一本杂志,来看我。我顺手接过,端端正正的诗刊二字,映入眼帘,心境不由的微微一动,随手翻开,看了几行,瞬间被有别于课文里的文字深深的吸引。心想,课本之外,还有如此优美,奇特、峥嵘,让人心如鹿撞的美妙文字!我一口气读下去,一行一行,一页一页。不知不觉,夕阳西下,晚风吹起,朋友什么时候离开,也浑然不觉。
合上《诗刊》,忽然发现,世界原来如此的多姿多彩,风雨遮掩一条弯弯的长路时,也为我打开了一扇圆圆的天窗,透过天窗,繁星点点,月光熠熠,诗一样的美好。
我工作的地方,就在鄱阳县邮政门市部的后面,走几分钟就能走到。我成了门市部的常客。每月20号以后,更是每晚必到,盯着摆放《诗刊》的位置,搜索珍珠一样的寻找,看《诗刊》到了没有。时间一长,和门市部的人混熟了,知道我是一个喜欢诗歌的顾客。有时,如果我没准时到店,还会特意为我留下一本《诗刊》,一个门市部的老员工,知道我的爱好,笑着对我说:你真是个唐朝的人。不管是褒是贬,我敢肯定,他没有取笑我的意思,一点也没有。
这样的时光,持续了近两年的时间。之后,我也跟随打工的浩浩大军,先后到上海,福州,宁波,辗转奔波。世界很大,我想闯一闯。每到一个新地方,不管多忙多累,总要抽时间到附近寻找书店,书摊,每每看到《诗刊》,好像遇到久违的故友,立马买下。远在他乡,有《诗刊》相伴,故乡的月亮,总会挂在诗意的柳梢,把我的思乡之情照亮。
随着改革的深入,农村的生活日益改善,众多的背井离乡之人,选择了在家乡安身立命或自主创业,我就是其中一员。早春的布谷高一声低一声的欢叫,三月的秧苗在春寒料峭中倔强的生长,初夏的稻花散发出的迷人稻香,秋天的收割机沙沙沙的呼吸声息……无不如一首首精致迷人的小诗,荡漾在我隐入灵魂的一颗诗心中。
由于农村订刊很难准时收到,我依然选择到县邮政门市部订阅《诗刊》,虽然每次取刊,都要骑大半个小时的自行车,但我乐此不疲。春秋时间还好,到了冬天,寒风凛冽,当我双手通红,满身霜花准时出现在门市部时,那位退体的老邮递员总会先倒给我一杯热茶,招呼我坐下。“你真是个唐朝的人”!说着,把自己手中的小火炉塞到我手中。我心里微微一颤,和十多年前门市部那位老职员说的一字不差!顿时,一股暖流流遍我全身。一路的冷风,雨雾,好像化成了《诗刊》波澜起伏的诗句,让人难以忘怀。现在,许多报刊都实现了快递邮寄,《诗刊》也一样,为广大读者提供了最好的订阅服务。
近朱者赤,近诗者自然也好诗了。读诗之余,也常常涂鸦几首小诗。每当看着《诗刊》上出现新人的名字,心里也痒痒。于是壮着胆子,尝试着给《诗刊》投稿。和大多数写作者一样,所投稿件,基本有去无回,但我从没有灰心过,屡败屡战,成了常态。2010年,《诗刊》开设了“我爱这土地,情系新农村”的新专栏,专为农村作者提供了一个崭露头角的园地。一颗激荡的诗心,又一次沸腾起来。刚开始,几乎每月投一组,半年之后,感觉这样不行,不能只顾穷追猛打,不考虑编辑的感受,不提升自己的写作水平,应该静下心来,写自己所熟悉的生活,所感动的事情,这样才有可能有所收获。十月份,我投了组诗《夏日的田野》,不久接到唐力老师打来的电话,说《夏日的田野》、《收割机》和《山坡》被《诗刊》釆用,不要再投他刊。我的心一下子蹦了出来,多年的读读写写,终于被《诗刊》肯定,激动得一夜都没睡好。这三首诗很快刊发2011年《诗刊》上半月刊第二期上,成为鄱阳县第一个上《诗刊》的诗歌爱好者。
这么多年,我自费订《诗刊》,书橱里摆了一层又一层。曾经有过两次搬家,许多书送人的送人,贱卖的贱卖,唯有两大蛇皮袋的《诗刊》,我一本也舍不得放手。每次整理书橱,妻子见我总是把《诗刊》摆得整整齐齐,灰尘弹得干干净净,传家宝一样的珍爱。忍不住唠叨:这些破杂志,不知浪费了多少钱,值得么?值得!我想也没想,夺口而出。
子曰:不学诗,何以言。我说:诗是心灵的港湾,《诗刊》是人生旅途一道不可忽缺的风景。
严平主,1966年出生,农民。江西鄱阳人。作品散见《诗刊》《扬子江》《中国新诗》《滇池》《辽河》《参花》。江西省作家协会会员。
往昔岁月《诗刊》美
王辛生
结缘《诗刊》是在上世纪八十年代,那时候文学园地的丰富多样性前所未有。当年,我正在上中学,对诗歌发生了浓厚的兴趣,因此,邮局报刊亭是我经常光顾的地方,从琳琅满目的报刊中找寻诗歌刊物。此刻,《诗刊》进入了我的视野,朴实无华的封面,虽为二色或三四色设计,看起来倒也美观大方。刊物上的诗语言精炼,节奏鲜明,大多数押韵,给人以清新优美的感觉。我爱读《诗刊》上的诗,常常沉醉其中。
如1981年第1期上发表的《相信未来》,是郭路生的一首诗,低沉的情调中流露出坚定的语气,表达了在苦难岁月里对美好未来的憧憬。还有第5期上刘倩倩写的《你别问这是为什么》,是获得国际菲利亚奖的儿童诗,诗的意韵动人,表达了对弱者的爱和同情心理。第6期上流沙河的诗《理想》,洋溢着激情,蕴含着哲理,让人有吟诵的情味:“理想是石,敲出星星之火;/理想是火,点燃熄灭的灯;/理想是灯,照亮夜行的路;/理想是路,引你走到黎明。/饥寒的年代里,理想是温饱;/温饱的年代里,理想是文明;/离乱的年代里,理想是安定;/安定的年代里,理想是繁荣。……”精粹的诗句引起我内心的共鸣,于是向亲朋推荐这首诗,大家都认为有奋发向上的力量。这首诗发表后,随即被其它刊物转载,还入选中学语文课本,可见受欢迎的程度之高。
当然,还有许多我喜爱的诗,散布在1981年的《诗刊》上,著名诗人和无名作者的诗一样,只要是佳作,于其间都闪耀着光辉。记得同年第1期有《访老诗人冰心》和《公刘印象》两篇文章,介绍了老诗人们虽至晚年,但仍规划创作作品,让我看到了“莫道桑榆晚,为霞尚满天”的壮景。当年的《诗刊》还发表风格卓越的外国诗人的作品,也发表掇拾时事、描绘人生片段的讽刺诗和漫画,皆有思想艺术特色。刊物对诗歌现状也重视探讨,如关于朦胧诗的文章,认为我国古代诗歌理论和创作中,即可找到朦胧诗的渊源。这个观点与众不同,颇具新的意涵。为悼念文坛巨匠茅盾逝世,第5期发表了茅盾遗像及其四帧诗词手迹,藏克家的文章《泪眼看遗墨》和端木蕻良、楼适夷的律诗,追悼之怀,怆然攸伤。现在读来仍感到沉重,但刊物因此有了纪念意义。
咏当代生活,歌大众心声。《诗刊》以其浓厚的诗彩营造出了优美感人的情趣和意境,深深吸引了年少的我,不免生出喜爱留恋的感情。在刊物上,当我看到熟悉的本埠诗人的作品,更有亲切与接近的感觉。然而,由于学生时代经济不独立,资金有限,再加上繁重的学习任务在身,所以只能选择性的阅读,有些好诗肯定失之东隅。但是那时候的《诗刊》我还保存着,并且会经常旧作新读,因为有舒畅的情怀相随。
《诗刊》是我灵魂的栖息地
墨未浓
我越来越不想在这个世界里用文字去表达什么,表达什么都是片面的,无力的,甚至是多余的。好多时候我习惯了在一个地方悄无声息地蹲下来,看日出日落,听落花流水,闻草木葳蕤,享车马劳顿,嗅月绕藤下,尝世声如银……每当这个时候,我都会携带着一本《诗刊》,不管是早已过期的,还是散发着油墨香的刚刚出刊的新的一期杂志。那些熟悉的还是陌生的面孔在眼前呈现,世事的纷扰就像过眼烟云,被《诗刊》纯净而澄明的语句遮蔽了。
我是2000年左右这个时期第一次把《父亲与油酥火烧》这组诗在《诗刊》上变成了铅字,记得那一天阳光明媚,我还在一家煤矿从事井下生产工作,由于是上的夜班,白天便有大把的时间可以用来消费,当我那一天上午在新泰市图书馆发现自己的诗歌作品登上了《诗刊》,内心的激动是无与伦比的。那组作品是我纸质版邮寄到杂志社的,清楚的记得编辑叫艾龙,现在不知道这位编辑去了哪里。
我订阅《诗刊》是从1994年山东科技大学毕业以后,如果追溯从什么时候开始阅读《诗刊》,应该是初中一年级。那时候我的语文老师在班级里成立了文学兴趣小组,订阅了许多文学报刊,放在教师的一个角落里,《诗刊》《文艺报》等是我课余必须要阅读的精神食粮。有时候在宿舍的床铺上读到一句震撼人心的诗句,都会不由自主地留下眼泪。
参加工作后我先是从事煤矿生产工作,和我的工友们在千米井下挥汗如雨,每一次在生命的关键时刻,当微火照不到前行的道路,我都会拿起一本《诗刊》,在一句句坚挺而富氧的诗行里振作起精神,摸着能足以承载自己精神的草绳,一次一次昂扬起自己的脊梁。
世事的悖论性无时无刻不在敲打着我固有的壁垒,即便是多年以来已经定式的一些认识和公论,也在我日渐驳杂的写作生命里悄悄地发生着变化。有时候,我真想吞下最后一滴眼泪,让这些反刍的痛苦和嬗变的来路变成一个更大的火炬,把自己所剩不多的去路和血液燃烧成一道在水光潋滟中漫延而去的火蛇。
我曾无数次在《诗刊》社的征文中获得荣誉,2016年那个暖冬,我有幸参加了鲁迅文学院第31届中青年作家高级研讨班,那一届是鲁院高研班以来第一次诗歌班,52名同学是来自于天南海北的在诗歌创作上有一定成就的诗人,其中有《诗刊》社的蓝野,刘年、唐力、王单单、慕白、灯灯、张二棍等也在《诗刊》社呆过几年。不到半年的鲁院学习,我和来自全国各地的同学探讨诗歌的奥妙,以酒唤醒沉睡的诗情,那个暖冬的记忆是诗歌的记忆,也是《诗刊》的邀约,一生也不能忘记。
我曾经在山西太谷县教过几年的大学创意写作课程,有时候古城的夜晚已经阑珊如泥,对面宿舍楼的灯已经熄了很久,一个男孩用一根火柴点燃起的香烟明明灭灭,像一首打上了雨水的朦胧诗,噗嗤噗嗤地在夜空的天幕上走成了一曲《高山流水》的梵音。这一刻我的眼前浮现出顾城的《一代人》:“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寻找光明”。
有时候,一句短短的诗句能俘虏你的内心。没有动用一滴酒精,就已经把我灌醉。从与文字结缘到现在,一直到我把文字奉若神明,是一句句诗深深地使我沦陷,让我的生命里时时有醍醐灌顶的酣畅淋漓。甚至在人生的各个阶段,为了一句诗走上的文学之路,我可以把一切世人奉为圭臬的东西好不足惜地抛弃掉:譬如鞋履,譬如行囊,譬如烟火,譬如肉身,譬如骨髓,譬如血液,譬如简爱,譬如灵魂……
唯独我不能背叛她,《诗刊》,这个在我生命里不能割舍的情节。我知道,剩下的日子,只有她与我荣辱与共,休戚相关。我可以言不由衷,也可以取血止渴,可是那颗孤独的心就是派上千军万马也按耐不住它的凄厉寂寥。
有时候,住所的银边吊兰愈见婆娑繁茂,无数根银边的叶子倾轧着生长,谁也不让着谁。今天一根乳黄的嫩叶窜了出来,明天或许就把细长的叶子垂到了地面,再过一天,会不会爬到我酣睡的枕头边?一切都不可预测,也不能预测。这当儿,我忽然发现一片叶子有了枯黄的迹象,再看就是一个个腐烂的斑点,衬得整盆吊兰少了些生命的活力。我想伸手把那片变黑的银边叶子掐去,瞬间手像触了电,缩了回来。
是掐掉,还是留着,这真是一个不大不小的问题。
或许让那些黑点一直腐烂下去,才能让那盆吊兰活得更滋润呢。
这样想着,我对那盆吊兰笑了笑。我也相信,那盆吊兰肯定也在笑,只不过她的笑是向内的,看不见笑的浅靥,也听不到银铃般的声音。
就这样耗着让诗句陈旧,甚或腐烂。
就这样快刀迎发丝,把诗句删繁就简,五马分尸。
这一切都不是我的初衷。其实我是想把那些汪洋恣肆澎湃激昂的海水按压在一个细口的瓶子里的,这个瓶子一定要结实,一定要承受得起足够的压力,即使千层巨浪来袭,也不会被打破。我要把这些巨浪拘禁在那个偌大的瓶子里,不是为了让它们变得温顺听话,更不是让它们沾染上烟熏火燎之气。我要在这个足够大的瓶子口上开掘一个细细的隧道,这个隧道当然开不进车去,也不能让一个人侧身而过。即使一个圆滚滚的足球,一只吸血的蚊子都不能畅通无阻。那么这个隧道是什么样子的呢?是我们的眼睛看不到的,比针眼的百分之一还要小,小得就像没有这个隧道一样。可是,瓶子里巨浪翻滚的时候,那个小之又小的隧道里却能喷涌出浪花朵朵,这是多么神奇而诱人的隧道啊!如果你离得足够近,你肯定能看到那些浪花里幻化出的七彩之星,听到大海的呼啸之声。
可是,你看到那幽深而魔幻般的隧道了吗?反正,我没有看见。
在太谷的那段日子,我经常听到宿舍楼下一片喧嚣。我靠近窗户看了一眼,那么多学生站立在那里,围着一个荧光闪闪的临时搭建的舞台手舞足蹈,我的心忽而有些痉挛,进而隐隐地闹心像要把什么要抓破,但却从来就见不得血。这是一个欢乐胜于一切的时代,这是一个浮躁掩盖一切的时代,这是一个形式压倒一切的时代,这是一个虚伪埋没一切的时代,这是一个口水吞噬奶水的时代,这是一个声嘶力竭的时代,这是一个声色犬马的时代,这是一个以乐疗痛的时代,这是一个以笑掩泪的时代,这是一个良心出窍的时代,这是一个言过其实的时代,这也是一个真真正正用诗歌疗伤的时代……
在我的大学创意写作教学过程中,每年都从新生中招生作家班同学,我负责的作家班当然是诗歌爱好者,我带领作家班同学游历山西的名山大川,用手中的如椽巨笔抒写山西的山山水水,诗情画意定格成一首首诗歌精品,汇编成诗歌作品集连年出版。有的同学的作品被《诗刊》选中,有的同学的作品在《诗刊》社征文中获奖,《诗刊》成为青春的代名词,《诗刊》成为放飞心灵的窗户。
时间法则比秋风还要冷酷,昨天写下的那一句诗还没有干,冬天就接踵而至。我的胡须森林一般陡立得威风八面,左腮还没有剃度干净,右腮已经杂草丛生。从哪一个方向趟进去,都会迷途而不知返。时间的刻度都是按照秒来行进的,咔嚓一声,多少个生命在风口浪尖上颤栗发抖。须臾之间,我的电动剃须刀会把每一根胡须连根拔起;须臾之间,我的每一个诗句也会精准地在自己的岗位上定格。我无暇去动用我笨拙无比的双手,把哪一个不太均匀的音节和声部挪移或删节。这些词从天上飞下来,掉在哪里都是适得其所。即使那个坑里掉进了一个不显眼的小不点,我也不嫌弃。我的诗句来到这个世上,就从来没有干过,以后的日子里,她们还要隐忍地湿下去,湿得傲娇满满,湿得洋洋自得,湿得大义凛然,湿得返璞归真,湿得淅淅沥沥,湿得油光满面,湿得泥淖飞扬,湿得大汗淋漓,湿得青苔幽幽,湿得触手可感,湿得闭目悠然,湿得香气馥郁……湿得像一首诗。
几乎我把每一个文字都拆解了,每一个文字的零部件都是那么地生硬,几乎不能用她们做什么,除了排列成一行一行的诗。我不知道这些在儿时都在做的游戏还能够做多久,其实这个世界都是一块大的积木,我们一代代用生命和骨头去拼凑,将要拼好了,风一来,就垮塌啦。这些周而复始的动作不知道要重复多少回,时间从来不做回答。
在这些过程中,我一天一天地拿捏着这些文字。我的双手已经布满了老茧,那些文字还不快快地远离我。我深深地明白:那就是诗歌的眼睛。
我不想在这里详细地叙述与《诗刊》的来来往往,许多的亲密接触和擦肩而过都是那么的亲切。当我喜极而泣,《诗刊》给予我力量;当我踯躅彷徨,《诗刊》唤醒我辨识方向;当我的灵魂无处安放,我会拿起一本《诗刊》在僻静的地方静默。我知道,什么都不会代替她,因为,《诗刊》是我一生一世灵魂的栖息地。
墨未浓,原名刘勇,济南市历下区作协主席。中国作家协会会员、鲁迅文学院第31届中青年作家高研班学员。《历山》文学季刊总编辑。1995年由西南师大出版社推出诗集《绝恋》,2012年由中国文联出版社推出诗集《在水之湄》,曾获《人民文学》评论奖等多种奖项,作品入选多种选本。
三十五年《诗刊》情
杨华之
算起我第一次读《诗刊》的时间,已有三十五年了。这时间算不上有多长,但也不能说有多短,它绝对是我个人生活中一个独特的存在。
十五岁那个冬天的上午,雪已下了三天,堆雪人打雪仗的兴趣已经没有了,两双棉鞋都已湿透。母亲喝斥我,要出去疯你就光着脚,给你做一双鞋容易吗?你就不能到家里看看书?我被她的怒气震住了,乖乖地坐在堂屋中央,就着火炉烤起火来。出于无聊,我从哥哥的柜子上拿出一本杂志读了起来。这本杂志就是《诗刊》,这无意中的阅读,没想到开启了一个少年的文学梦。
哥哥书柜上的《诗刊》是他订的,我估计他都没有我读得仔细。我哥大我十岁,是一个正宗的文学青年,这在当时的乡下并不少见,因为我经常看到村里有他的同龄人来找他借书看。他书柜上的书籍并不是很多,毕竟是一个农村人,种田的,家境也不富裕,买书订刊被村里人看作是很奢侈的事。他的愿望不过是能在什么杂志上也发表一下文学作品,那时候是上世纪八十年代,能在报刊杂志上发表作品就会被人称为文化人,有的还因此而改变命运。我哥心中的梦想无意中也传染给了我。
爱上了读诗之后,我还把他的一沓《未名诗人》给读完了。《未名诗人》是《诗刊》社为了提高全国诗歌爱好者办的一份刊物,只针对参加学习的人发放。从这本杂志上,我读了太多如何写诗的文章,于是也开始偷偷地写诗,这种爱好是间歇性加持续性的。
第一次将自己的诗歌公之于众是在高一的时候。国庆节,学校要在显目的外墙上办一个大专栏。语文老师让我们将自己写的好的作品上交,我就将自己的三首诗歌给了老师。不久专栏出来了,我们班只有我的三首诗歌入选。同学们都对我投来敬佩的目光,我俨然成了他们眼中的大诗人。有同学问我怎么写诗歌,我说多读啊,于是就塞给他们一本《诗刊》。
《诗刊》点亮了一个少年的文学梦想,它也成为我后来困境中的救命稻草。
高考后我落榜了,回到乡下成为一个种田人,这无疑是一段苦闷的日子。我拼命地学会了干农活,耕田打耙插秧割麦样样在行,但我从没有落下读书。我的成长是绕不开我哥哥作榜样的,这时候的哥哥凭着自己的努力已经跳出农门,到县城做起了记者。我为什么不能像他这样呢?于是农忙之余我从没忘记学习。我订了大量的书籍来充实自己,什么《小说月报》《星星诗刊》《长江文艺》啦,当然《诗刊》是从没有丢下的。这时候,我的文学作品时不时会出现在市报省报和一些杂志上,我也被村里人称为了文人。
后来村小学缺教师,校长看我这个人不错便把我招进学校教起书来,我的生活变得更加充实更加有意义起来。在这期间,我参加了《诗刊》举办的诗歌艺术培训学习,诗歌写作能力得到了大大的提升,我的诗歌也多次登上由《未名诗人》改名为《青年诗人》的杂志。一晃做了六年的村小教师,学校生源减少不得不合并到镇上,我的生活又跌入了谷底。乡村的生活不想再呆下去了,我在2006年到北京做起了快递。
跑快递的日子那叫一个辛苦。我所在的公司住在房山良乡,而我分派的区域是燕山石化,每天都是骑着摩托车早出晚归。当然中午是有近一个小时休息时间的,没地方去,夏天就到公园的凉亭里,冬天就在一些公司的大厅里,包里总是带着一本《诗刊》,不时拿出来阅读。我曾在周日稍微轻缓的工作时间,让从北京国际机场返回良乡的司机带上我到城里看一看,我想去的地方是农展馆,这里是《诗刊》地址所在地。车开到目的地我却不敢下车,我不敢走近那个神圣的殿堂,只是远远地望了几眼就离开了,但那个地方却一直在我心里扎下了根,永远枝繁叶茂地生长着。
由于不时更换住地,这时候没有订阅《诗刊》,但在一些超市书店和报刊亭是很容易买到的。一直坚持阅读《诗刊》,心中便会自然产生一个想法,希望自己的诗歌哪一天也能上上《诗刊》,不然,总觉得自己的诗歌写作没有达到一个高度。
生活再苦,心中不能没有诗,诗歌是我生活不可缺少的助推剂。
七年的快递生活结束了,我已经成为一个中年人,腿上的关节痛已经不允许我再干下去。这时因诗歌相识的一个东莞打工诗人让我南下,我听了他的建议,来到了东莞打工。先是在公司里做打包工,重体力活,这倒没有难倒我,只是在一次装车的过程中扭伤了左手腕,便不得不做保安。学习永远是不晚的事,正是在做保安的日子里,我拼命阅读、自学,拿到了汉语言文学本科毕业证,和文学创作中级职称。功夫不负有心人,2014年7月,我的组诗《微光》登上了《诗刊》,这是我的邮箱自由投稿,没有通过什么传说中的人际关系,坚持终于有了结果。我哥兴奋地对我说:“你这也是帮我实现了一个梦。”
曾记得女儿出生的时候,我正焦急地在产房外徘徊,当时手里正拿着一本随身带着的老杂志《未名诗人》。家人问我给孩子取个什么名字好呢,我说就叫“未名”吧,我想让我一直对诗歌对文学的追求,延续到孩子身上,这算不算与《诗刊》的一次应和?
2015年,我的第一本诗集获得了东莞市宣传部“文化精品”出版项目,得到中国出版集团现代出版社出版。因与《诗刊》冥冥中的缘分,我将这本诗集的名字取名《微光》,正是缘于发表在《诗刊》上的组诗《微光》,这算不算是与《诗刊》的又一次应和?
现在,我的第三本诗集正在筹划中,只是因为某些原因一直没能落到实处,但我已经决定了这本诗集的名字——《时光标本》,这个名字也缘于我发表在《诗刊》2018年7月号上的组诗《时光标本》。三十五年的默默追随,我愿意将这相隔天涯的唱和继续下去。
朱颜渐老,白发添多少?唯爱《诗刊》心如故……
杨华之,中国作家协会会员。诗歌见于《诗刊》《北京文学》《诗选刊》《星星》《青年作家》《作品》《香港文学》等,著有诗集《微光》《道滘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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