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都市社会的劳动诗人——读江非诗集《自然与时日》

作者:温雅红   2023年08月09日 09:11  《诗刊》第13期    341    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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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当下的时代背景中,人们习惯了步履匆匆,很少有闲情逸致去仔细地观照、体验生活。在这样的生活中,诗人扮演着“持灯者”的角色,用诗思来点亮生活,将平凡的日子谱写成诗句。在当下诗坛中,江非的诗歌无疑是独树一帜的,他以“劳动”为主题,写自然万象,发现返璞归真的乐趣;他赋予笔下的自然生物以生命力和思想力,对人类中心主义提出质疑;他保持对生活的热爱,发现日常生活中的童真与美好。

他关注自然界的动物和植物,以平等的视角观照它们。他笔下的生物都有着强悍的生命力。《茅茨湾河》中“不安的花鲢开始试图用巨大的头颅/撞开厚厚的冰面/向人索要向上呼吸的权利”,大花鲢有生命和意志力,敢于反抗强权争取生存的权力。与餐桌上沦为饕餮之物的鲢鱼相比,江非笔下的花鲢是独异的个体,敢于反抗和呐喊。当人以自然界的中心自居时,动物们以其顽强的生命力和独立意志向人类提出控诉,索要生存的空间和权力。“当卡塔卡塔踏上厚实的冰面/疑惑的诸神才知道/谁是这个世界的中心”,《犍牛》中的主人公以其强大的身躯打破了人类中心论,诸神再也不能傲慢地俯视宇宙中的外物,犍牛以其一己之力为动物们争取生存的空间。江非笔下的动物和植物都有自己的思想和独立意志,拒绝沦为人类的对象物,他赋予动物生灵权力,以及作为诗人对自然生物的同情和观照。这使他和传统的田园诗人产生了差异,向上求索的生物蕴含了生命的爆破力,敢于挣脱生命的枷锁。

“思想”是江非诗歌的精神内核,“劳动”是他写作的主题。诗人短时间放下都市的喧嚣回归田园,在劳动中体察自然万物,在劳动中感受生命的能量和田园的美好。在劳动过后,诗人吃着质朴的食物,享受生活的温馨。“感谢这个冬天的夜晚/我卷着薄片猪舌,吃完了/三块葱花油饼/然后坐在折叠床上/抽着烟,戴着我的老花镜/在手机上,翻读今天的新闻”(《星空》),诗人向读者传达日常生活中平凡的幸福,特别是葱花油饼卷猪肉这种鲁地特色食物所携带的生活实感。吃着葱油饼,读着新闻报纸,这恐怕是许多在大城市的人难得的生活。《八月的事情》中“八月要干的事情很多/要到玉米地里除草,给菜地/施肥/要把果园里熟透的桃子摘了/拿到集市上去卖/还要爬上屋顶/去整理整理那些爬墙虎”,诗人忙碌地筹划着八月要干的工作,在劳动中感受生命的充盈。第三代诗人提出“拒绝隐喻”,江非在诗歌中放弃隐喻,用浅白的词句写真实的生活,反而更引起读者的共情。

《自然与时日》中有沉重有力量,同时也有灵巧轻盈,诗人拒绝崇高和艰涩,写出野性自然之外天真可爱的一面:“一匹小马,它向我走来/与我靠得那么近/黑暗中,它低头吃着我手中/柔软的黑草/嘴里有刚刚啃过黑浆果的气味”(《夜雾中》)。《问答》一诗中“明天早上有人去镇上吗/我问//没有人回答//我去//我在心里偷偷回答/明天我将到镇上的集市上/卖掉我的牛和白菜/再买一头一米高、会沉思的/新的牛犊回来”,在习惯了沉重和宏大的题材之后,这首诗给人生活的小确幸,有童真的视角和乐趣,生活的乐趣就在一个个小的计划和筹划当中,卖掉小白菜和牛,再买一头会沉思的新牛犊回来,日常生活叙事中有生命的更替和时日的轮回。

诗人善于从生活中发现哲理,《边角之地》中“忘记那些人生中的未竟之事/种过豆子的地方/一切都将被正确的沉默淹没”,与其怀着悔恨对人生的憾事耿耿于怀,不如用坦然的心态面对人生的成功与失败。《修剪果枝》中“我忧伤的是/在那些剪掉的果枝上/也有未发出的芽/和未开的花/那永远未到的春天/将它们在黑暗中扼住”,每个绽放的生命都值得礼赞,每个含苞待放的生命背后都有大量生命在黑暗中死亡,它们未曾见识世界的美好便停留在即将来临的黎明前的黑暗中。诗人用平等而又充满同情的视角来看待自然界的各种生灵,每个小生命都有其欢喜,它们单纯又可爱,没有繁复的思想,地蚕把花生吃掉了,于是农人将花生换成了地瓜,地蚕们却更喜欢了,“在夜里/小声地舔舐/甜甜的地瓜/快乐地隐身玄妙的大自然”(《一块地》)。一个小小的地瓜给地蚕们带来了莫大的欢喜,善于发现美好的人从中发现了诸多童趣。《冰雪之年》中“去年的日子/和损失/果园里的果树本就不多/果子小得就如/人生才刚刚开始/人生中又总是如此不达人意”。诗人由果园中的果树联想到人生,人生总是不能圆满的。江非尽力从自然界提取诗意,并将其与人生相对照,他并没有采用宏大的命题,而是尽力从小事物中发现美好和欢喜。

诗集《自然与时日》内容丰富,风格令人耳目一新。作者躬耕于土地上去洞察自然万物的生命,怀着同情之心对自然万物施以同情和观照,并用平实的笔法书写劳动生活。其诗歌背后的充盈感和生命力是我们长期困居都市的人所缺乏的,他用诗歌抚慰自我,同时也给城市中的人们带来慰藉。诗歌点亮了同样怀有童趣和热爱生活的人,让我们发现生活的美好和幸福,即使不能身处其中,也能从中获得感动和力量,窥见那另一种“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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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王傲霏

二审:牛莉

终审:金石开、蓝野

责任编辑:王傲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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