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追溯一眼清泉的来龙去脉
必先俯身，低头——
苍生在上。清白的坐标惯于低处匍匐

清廉，清莲
那个先天下之忧而忧之人
那个后天下之乐而乐之人。终其一生
以莲之高洁风姿，为浊世这一亩大方塘
解析廉的稀有方程式

清风明月不是唯一答案
还得匹配一颗正气浩然的
赤子之心

二

历史的光盘刻录下清晰镜像
公元1039年。被天空罢黜的星子
降落人间大磨盘的罅隙
自从，一方山水鲜活，黎民无虞
泥滓顽石化为圭臬，废井生出活水源头

——清流饮。为千年绍兴
加持洁净的偏旁，澄明的部首
水流有声，取自百姓烟火日常
取自官师者一日三省。以德化民
音韵为春风所调，音质秉植物香氛

泉为眼。映月，映人心，映万物
清冽谦卑的地气，从一座城明亮的瞳孔
涓涓地溢出

三

“向来惟一范，真足壮吾州”
我在乡野，堤坝，书院，凉堂
轻易辨认出清白的基因
那是范仲淹抵越州
留下深深浅浅的足印

建学兴教，是润物细无声
勤政自勉，是卷起千堆雪
一滴泉水，葆有清澈辽阔的内心
给人以教化，感悟和润泽

清白泉边，我卸下体内累赘的金属
任无数朵溅起的水花，遍身滤过
那一刻，阳光倾洒，植物葱郁
天地一清二白，我在其中

四

清白泉有多重身份——

如明镜，可正衣冠，显容颜
更可照见那颗廉正不阿的心
为家国天下，为众生。强劲不屈地跳动
而我在清白泉停留
只为校正自己日渐失重的灵魂

如美酒，过三巡
文思泉涌，豪气干云
撰写千古篇章，警示后世
而我喝过了泉水，只为壮英雄胆
日后亦可一身清正，无惧行走繁复红尘

如良药，针砭时弊
用一味良心为药引，清肠胃邪火
疗贪赃枉法之恶疾
而我愿做一个熬煮中药的大夫
用悬壶的手指，开出清白无忧的处方

而我，独爱清白泉的正式身份
就是水。干净，透明
心怀坦荡。一眼能望穿

五

摒弃所有修辞
用一首朗朗上口的民谣，描绘清风
它动用了一整座春山的力量，唤醒废井
挑最朴素的诗句，礼赞皓月
它目光如炬，掘出
生命深处最珍贵的清亮底色

褪除华美的外衣
索莲花一瓣，或取田田荷叶
为我的清白布衫，题跋，作注

一泓泉水用独醒自清的思辨
修正了一直盘踞在我心底的汹涌暗流

六

古井不语，波澜不惊
我却窥探到强大的秘密

泉水奉养的清白
蕴藏正负电的磁场——
闪电雷霆的廉明，心细如发的勤勉

独坐清白堂，遥想古人
掬一捧泉水化开浓墨，伏案而作
堆积的公文，等一双温厚的手打开
喝一口泉水滋润咽喉，善诱谆谆
学子们的授业解惑，要字正腔圆

流水潺潺，似有人细读千里之外的家书
山风习习，吹面皆是教诲警醒之言

自此之后
清白泉成为了我称量人事是非的准星

七

清白泉供养过诗经，也灌溉着鱼米
在清白堂
可煮酒品丝竹，雅酬唱
可烹茶话桑麻，察民情

一眼泉，是一枚写意的水修辞
随清风潜入江南大地
新时代绍兴，不舍昼夜
领受清白之泉的淘洗

廉脉、廉文、廉戏、廉路、廉馆
是五株盛开不衰的荷
每一重花瓣都是一出清廉的小脚本
每一朵花蕊都是月白风清，美德的喻体

山的轮廓，云的广袖
哪怕一片小树叶微细的脉络
皆倒映泉水里。这些祖国的小缩影
饱含热爱和希翼
清白得，纤毫毕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