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笔记(组诗)

文/汪剑平


巨石


在山涧，无数散落的巨石
仿佛大山遗弃的孤儿
一生顶着湍急的流水
练就屹立不倒的本领
抚摸它的身体，指尖划过冰凉的光阴
纹丝不动的寂寞
我定是错过了它
从岩壁向深渊地坠落
撞击大地的疼痛
我试图用身体抵住它
有人说，这样的姿态过于沉重
其实一块巨石算不了什么
肩上扛着的那些山
需要我们拼尽一生



笋


一定不服这口气
深埋的黑暗、挤压的疼痛，头顶上的磐石
都不能阻挡重见天日的决心
梦想在高风上亮节
不屈雷霆，不畏苦雨
一副天生耿直的性格
折腰是那些精于攀附的藤蔓
干的事情
我看到有些笋
刚一冒头，被人拧断
一层层剥开
蹂躏、摧残、暴力之下
被乱刀剁、油锅煮
成为餐桌上争抢的美食



树根


山中的树木占尽先机
看似平静，实则信守物竞天择的原则
阳光只有一片
抢占多少，与生长有关
红松、水曲柳、云冷杉
树中王者
粗壮、挺拔、高大、霸气十足
一条条交错的树根
暴露在地面，让我们意外地看到
它们遒劲、韧性的筋脉
我的身体也有很多隐埋的筋脉
当有人看到血脉贲张，青筋凸起的那一刻
一定是我以命抵命的那一刻
这一过程，我和一棵树做了同样的努力


心境


空谷入禅
寂静把时间凝固
四周的松柏
靠摆弄枝叶，打发无聊的时间
山门前，有人在打坐
好像只要盘腿、合掌、冥想
就能了断尘缘，皈依佛门
一路的百合花、蒲公英、君子兰、棣棠
有的清心，有的寡欲
有的放下一切



瀑布


许多激流选择了湖泊和小溪
不需要冒险
避开了身体撞击坚硬的岩石
安于风平，也不起浪涛
碧水养活一尾月亮，暗藏的群星
揣摩山影的深意，落花的心事
大浪淘沙，玩的是阴谋
清与浊，只能证明不同的遭遇和坎坷
与水的本质无关
你看到的瀑布，选择了悬崖
陡峭的高度
抵近云天的浩瀚
不想退路，也不和绝岭签约生死状
飞身危岩，完成响彻山谷
粉身碎骨的一跃


贴紧一面悬崖


山崖伤痕累累
砸开石头
听到创世的轰烈之声
归于平静的古老沉默
这些是我无法完成的
短促，逼仄，要了我的生命
贴紧一面悬崖
就有一面悬崖的重量
修复身体的坍塌
松散的缺陷
与山融为一体
储藏丰富铁质，稀有元素
如果这样还不够
我还有十万大山做后盾
手握奇峰的绝招
令山色葱郁，溪水长流，云海苍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