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来,刘笑伟一直致力于军旅诗的创作,正面强攻军旅诗的当代叙事。在审美路径的继承与开拓、情感的激活与强度以及精神图景的考古与续建等方面,做出了许多有益的尝试。在和平年代的军旅诗生态中,刘笑伟的诗作呈现独特的话语方式,参与实践生成诸多新意象的可能,丰富当代军旅生活的诗学。
刘笑伟的军旅诗,指涉了诗歌创作特别是当下军旅创作的一个根本性命题。这就是现实与诗的关系。之于军旅诗,诗人与实际生活没有主次之分,也不存在平衡的妥协,而是共生性的关系。之所以要着重提出这一点,其实是基于当下军旅诗的现状。实践证明,只有丰足的生活体验,或只有对军人情感和精神由心而生的敬仰,或只有写作的悟性,都难以写出好的军旅诗。这也是目前的困境所在,只是许多写军旅的诗人,并没有清醒地意识到这一点。我们欣喜看到,刘笑伟在这方面具有自觉性的体悟和良好的诗性素养。他的军旅人生既有个性化的深度,又有公共空间的广度,而这一切又统一在他对于军人的热爱、崇拜以及真诚的书写。对他而言,营区不再是某一具体的营区,军人不再是某一单独的个性。他诗的视野相当开阔,能够进入天南海北的许多营区。而每一个具体的军人都是聚焦的对象,又是他整个诗歌生命体的一部分。对于诗歌本身,他在感性的创作和理性的批评上,都有很强的能力。同时,他不断汲取古典诗歌的营养,始终把自己融入军旅诗的传统后,再充满信心地前行。正因为如此,他的军旅诗有着可以谈论的价值。而且,这样的谈论,其实已经不仅限于军旅诗,可以通达当代诗歌创作的某些路径。
刘笑伟以个人的经历和对军旅生活的广泛了解,真切进入和平年代军旅语境,体验并积累军旅诗的当代经验。远离血与火、生与死的战场,当代军人的生活多了一些日常性和大众化。军旅诗所特有的生命临界冲突和情感强烈冲突,在平常性的生活景观之中呈现,显然难度很大。军人是人,但无论何时总有军人之所以为军人的品性和精神。因为此,军人的行为之下总是潜伏着的军人意识,更别说那些行为规范和训练,就是对战斗的模仿和记忆强化。这种简单之中隐藏的复杂,在当代军营正变得越来越普遍。平淡无奇的生活,给诗人提出了更为复杂的写作能力的要求。好在,刘笑伟能够拂去生活的表象,或者说在日常细节中发现亘古不变的光亮。“阳光猛虎般进击,大地上色彩斑斓。可见落日照大旗,可见铁马踏秋风。我的诗歌追求这样的气象。即使是夜晚,也要光如白昼、月照花林。即使是冬天降临,也要汗珠滚动、暗香袭来。”(《我的军旅诗》)沉浸于生活现场,将心灵经验和现实经验共时互动,重新凝视营区,精度瞄准那些看似寻常的细节,将现实生成为现实感。“我在等着/等着一首不一样的诗/从枪膛喷薄而出/击中那个圆圆的靶心”(《不一样的诗》),是的,刘笑伟每一首诗的创作,就如同是一次实弹射击。现实生活是子弹,个人的情感和对军人的理解是撞针,为的是命中当下军人精神形象的靶子。有意味的是,瞄准时总要排除缺口上的虚光,而在军旅诗创作中,需要“去蔽”,以诗歌的方式呈现军人平凡之中的奇崛。
刘笑伟对军旅生活有着独到又极富本质性的认识,并在创作中审美性表现。营区里的行为规范和各种训练,特别非战斗技能的那一部分,其目的相当明确,就是努力打造军人的精神和形象。比如队列训练,极严格甚至是苛刻的动作要求和无数次的重复,就是为培养令行禁止的服从命令意识。而整齐划一,既有冷兵器时代排兵布阵的军威余温,又是整体如一人的团结力的强化。军旅生活的意图十分明显,就是锻造,军人一直处于被锻造的状态。不同之处在于,和平年代时期这样的锻造多了许多暗示性的元素。
和众多军旅诗一样,刘笑伟也重视叙事的及物性和行为性,对军人生活的宏大场景和微细碎片以及兵味浓郁的言行举止进行描述。与众不同之处在于,他无意以此展现军人的生活景观。在写法上,他既不做纯粹的写实,也不行扯着嗓子抒情之事。所有对军营和军人的描摹,常常带有小写意的笔法,都是为了营造某种意境。这是刘笑伟所追求的。他的描述,不在描述本身,而是力图通过描述,来显影其背后的意义和意味。这个时候,他的描述就如同撞针一样,点燃我们心中的激情,直抵他所建构的军人精神图景。这样的写作,不是简单化的触景生情,而是进入“景”的内部,让心灵接受感染和点化。不是以力度来抒情,而重在启发和唤醒。我们可以把刘笑伟这样的写作称为“现实的回音”与“审美的凝视”的互为借力和推动。
以战争为题材的军旅诗,因为战争强悍的压抑以及由此而来的恐惧、凄凉和悲伤,是主要的情绪之一。这样的情绪话语,在书写军人的奉献和崇高时,具有另一向度的审美力量。上世纪八十年代后的一段时间,军旅诗试图回到大众化的日常生活,并线进入现代诗歌的行列。把军人降放到人,以现代性的精神结构观照军旅生活,沉迷地军人作为人的俗常。另一路则转身潜入历史深处,在回望中咀嚼军人的“精神乡愁”。共同的心态在于,回避当代军旅生活的意义和当代军人的崇高。随着诗歌的发展和时代的变化,军旅诗当然可以八面来风,四面出击,但主阵地不可丢。军旅诗的核心价值在于其特殊性,如同军人的特殊,就是作为特殊人群过着特殊生活,以特殊的情感和精神应对特殊考验。这当是军旅诗的硬核所在。具体到刘笑伟的军旅诗,从俗常中发掘并持久书写军人情感的钢性和精神的硬度,一直是其创作理想和实践。
历史感在当下的生活里,而现实以隐秘的方式与历史对话。刘笑伟将当代军人内蕴的情感和与精神安放于现代诗歌的话语体系,但竭力张扬其明朗畅达的风格,保持并拓展军旅诗与军旅生活内在的同构和外在的张力。从日常生活的细节和瞬间进入,从平常之事切入,以干脆利落的动态美感扎实军旅诗的阳刚和血性的美学风格,飞扬军旅诗个性经的宏阔气象。刘笑伟将此作为自己军人和诗人双重身份的共同责任感和使命感。将现场目击和军旅生活内化于心,将自身的军人情怀投射于现实。他这样的责任感和使命是关于军人精神的,也是关乎军旅诗气质的。
刘笑伟军旅诗这一英雄文化的审美范式和典型文本,关键词是强军梦。“如果一个当代军旅诗人的诗作中,看不到迈向世界一流军队的矫健身姿,听不到先进武器装备竞相列装的蓬勃心跳,感受不到浴火重生的军队实现强军目标的感情迸发,还奢谈什么军旅诗的突破?谈什么军旅诗的地位和作用?用诗讴歌和记录这个伟大的时代,是军旅诗人的神圣使命,也是军旅诗人的庄严答卷。谁这个答卷回答得好,谁才会在诗史中留下自己的身影。”在谈论军旅诗时,刘笑伟发出这样的追问,这是在与诗人交流,也在向内自省。
我们有必要特别提出刘笑伟军旅诗中所倾诉的生命共同感,以及人类生存所共有的情感和精神遭遇。军人的使命是时刻处于准备打仗的状态,再平和的生活内部也充满乎绝对性的“抗压”和“绝境”体验。置换为大众生活,就是在磨难中所产生的危机感和挫折感。换而言之,刘笑伟的军旅诗暗合我们共有的情感频道和精神体验。军人的阳光、坚韧、顽强等精神品质,正是我们所需要的,有时这样的需要源于我们严重的匮乏和虚弱。从这一层面而言,我们很容易解释为什么刘笑伟的军旅诗总能让我们提神醒脑,在震撼中感动,在明快中富有深意。或许我们对军旅生活是陌生,对军人是不了解的,但经由刘笑伟的军旅诗,我们感受到那在我们心灵深处的情感表情和精神脉络。这是诗歌的经验,更是人生的经验。
不得不说,刘笑伟的军旅诗,既可以让我们更为用心地关注当代军人的奉献和崇高,也能从中领会许多人生之思。或许,这当是军旅诗独立性与社会性的最好例证。
(作者系中国作协创研部副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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