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诗刊》中国诗歌网诗选栏目,精选“《诗刊》投稿专区”和“每日好诗”推荐的优秀作品,予以刊登。入选《诗刊》2020年第9期“中国诗歌网诗选”的作者为:育邦、张光杰、王琪、叶菊如、彬跃、楚红城、马晨洋、王占斌等。
豹隐——读陈寅恪先生
育邦
万人如海,万鸦藏林
瞎眼的老人,困守在墙角
独自吃着蛤蜊,连同黑色的污泥
几瓣残梅,从风雪中飘落
劝慰早已没有泪水的双眼
愤怒的彗星燃烧起来
冰川化为虚无的云朵
尘埃与岩石匍匐在轰鸣之中
抱守隐秘的心脏,从未停滞的钟摆
低声哼唱青春的挽歌
坠落的松果,指引他
骑上白马,驰向大海
树木,高山,种子
抛弃根茎,静候
纯粹时刻的到来
严峻的墓地,他葬下
父母漂泊已久的骨灰
和一张安静的书桌——
仅仅属于他自己
负气一生,山河已破碎
他从茫茫雪地里,拈起
一瓣来自他乡的梅花
在历史的纤维云团中
蘸着自己的鲜血
磨斫时光的铁砧
火的深处,正生长出
一个浩瀚的星座
寂静的夕阳,最后的悲悯
赋予毁灭以光芒
故乡的花冠开始歌唱
辽远的歌声中,他辨认出
自己的童年,以及
秦淮河中柳如是的倒影
露水谣
张光杰
一颗草茎上的露珠,那么小。它身体里的天空
网络,是诗人精神的驻地
中国诗歌网诗选
一首优秀的诗歌,
一个有趣灵魂
也那么小。好像十万分之一的地图
它微微摇晃,就会有十万亩麦黍在荡漾,就会有
十万垄高粱,跳起落日的红绸舞
但,这些都那么小,是祖国最小的一块胸肌
如果,黄河是被大海拉长的一颗
如果,血管是被赤子滚烫的一颗
也仍然是那么渺小,那么微末,那么短暂易逝
我坚硬的额上,仿佛巴颜喀拉山顶冒出的晨曦,一夜白头
雅不赖路上的落日
王琪
晚霞映红天边
映红阿拉善右旗的雅不赖路
似乎只有浑圆、硕大
才能揭秘神性之光
阔远之地,搁置了经年的荒草、群山和魂魄
还将在落日余晖中,搁置
我这满身赘肉
一头通往西域
一头连接长安
恐怕唯有雅不赖路的落日
能替我道出
漫漫长途上,数不清的相见欢,与离别情
很久了,风沙滚动
与汽车混杂的声音响个不停
消亡的继续消亡,重生的期待重生
落满金辉的雅不赖路
谁今夜就要陷入一场深深的梦境
而不可预测?
湖畔三问
叶菊如
芦笋破土而出,芦苇
不肯倒伏——和芦笋站在一起
它惭愧过自己的多余吗
滩涂的鱼虾留给鸟吃
渔民捕捞时,知道
飞到湖边的翅膀已精疲力尽吗
候鸟北去,大湖惆怅
那座观鸟台,会相信
它的孤单曾经是我的孤单吗
林中
黑女
鸟鸣在山气中浮漾,像刚刚饮过
二三月的雨,树竖起向上的路像在告诉,
在春季,从任何一条都可抵达
你从未想象到的。
光线的指引越来越暗,
太深太静,每个念头都像是巨响,
辨认出观念和现实的距离,生活
不是象征,你无法使用一个
已过期的密码,让活着像是一场
解线团运动,但可以给自己造山,
沉入某种无名的攀爬。
隐喻的象鼻山喷出水柱
就像思考的形状,当光不再是一种溢出,
星空的辩解多么苍白。它不会向你道歉:
汲引了你那么多心泉。
很快我们就知道,离那口井还远,
离全身浸透冰水还远。死亡不是终点
悲哀也非了悟,在生活的镜面
我们对世界所做过的探测如游戏……
落叶狂奔而下,在我们身上投下双影……
散伙饭后
彬跃
马路上没有马,只有柔软的六月
和喝完酒后的我们
凭栏谈话
阿斌说他要弹一首《老男孩》到深夜
明天就卖掉吉他;阿波说要和我来一局
象棋。四年的博弈,要决出最后的
生死
我们的谈话被这座城市录音
语言穿透风和风里柔软的六月,回到
校园,白鹭溪的水面
一条鱼探出惊奇的脑袋
又缩进了深深的水里
回眸间
楚红城
一定是不真实的梦中,一定是
这样想着
她的形象便模糊起来
有风雕刻光阴的沙沙声。我揣测
这个声音来自天空
一只鸟正从荒芜的城飞起
世界上每一条河流
都具备撞击我的灵魂的力量
而,一条河流正从她的语速里流过
黄昏的灯光将这段意象加深
我们安静地坐着,啜一口茶
聊诗歌,聊艺术
聊不得已
风的沙沙声更寂静了一些
从脑海中拨开枯枝、荒草开始
灯光更像月光
似乎有一段想法,倚着光阴的墙
似乎,什么也没有
自然
马晨洋
它曾经很美,未来
也很美。我们是站在
它的对岸倾听它的
当你的孤独可以撑得起这座桥梁
它便从这黑夜滑入,以无限
缩短你对于距离的想象
我也总能有幸变得很美
雨后的山脊上,有人
用臂膀刮下彩虹
将它们收集在盆钵之中
在漆黑的夜里涂抹
以意识之无能描摹
每个夜晚都要祈祷的人
走出树林,在天空中
画出一道门
能够得到此邀请的人寥寥无几
人还是渴望着爱情,如若
我们穿上自然无瑕的病衣了呢
你无法理解的一个动作
一片草叶的蜷缩,一只小鹿
发狂般地跳进沼泽
稻草人
王占斌
我期待的闪电没有来,暂时我是完整的
从上到下,从里到外
我听到风在北方的旷野滚着铁环
哗啦、哗啦,像在丢弃什么
暮色慌张,丢下外套躲进了山坳
还有比我更沉闷的蚂蚁,它们成群结队地
忙于搬运,也搬运高过头顶的命运
这些年我一直枯黄,雨水也无能为力
我看上去更像一个落魄的人
被一顶旧草帽压得喘不过气来
却从未想过要丢弃
高原上的阳光,昨天和今天一个样
我期待的闪电只晃动了一下
寂静就撕开了口子,倒出陈年的灰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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