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出身的孙嘉羚,她的诗总给人强烈的画面感,但这种画面并非油画式的浓烈,也非泼墨山水式的潇洒,而更像场景速写或工笔国画,总在细微之处多着笔墨。“抹布在灌有酱油/和醋的污浊立柱体之间迂回”“香烟袅袅,摇晃而散/就像有一个人拎起房子离开”“细小的化妆品和可以团起来的衣服/收拢成闷闷不乐的一堆”,孙嘉羚的目光从未离开日常生活,尤其对生活中隐秘的角落有着独特的审美眼光,正如她自己的艺术评论所言“在发现普通之物的美而幸福的,他的思维是敏捷的”。
这是孙嘉羚对普通之物,而对于她笔下的人物,则以文字取代画笔,描摹出每一个细小的生活行为中所蕴含的复杂情感与体验。“一个看不清脸的流浪汉将报纸倒扣在膝盖上/看着头版/报纸也能成为宠物”,是落魄但不绝望的孤独者;“风吹开路面,她闭紧嘴巴/强迫喉咙里的热气倒灌进心房”,是倔强而要强的失恋女青年;“风经常从中穿堂而过/吹动墙上的观音”,是失落却努力平和的空巢老人;“扫了一眼被改得亲昵的称呼/惊讶于女导购还记得她”,是感动于陌生温柔的网络世代。在孙嘉羚笔下,诗歌呈现出一种融汇了静态画面与动态叙事的独特样态,尽管篇幅不长,但每一首都能用细节与特写捕捉一切可能被忽略的微小的美与幸福。这种来自生活的力量不做作,不亢奋,不拧巴,却沉静、温柔而坚定。
——推荐人:徐晓华(《扬子江诗刊》副主编)
孙嘉羚,1995年出生,江苏无锡人,芝加哥艺术学院毕业,现工作于无锡杨柳风人文学堂,2014年开始写诗、小说,作品见于《太湖》、《扬子江诗刊》、《星星》等。
正午的人们(组诗)
◆ 我们的记忆
抹布在灌有酱油
和醋的污浊立柱体之间迂回
目力所及之处一件件整洁起来
又仿佛在童年的午后值日
年复一年,刻意回避
狭缝间的灰尘和黑渍
直到为了搬往下一住所而清空房间
才望见桃胶一般的油垢
在失去瓶罐的桌面上
一圈一圈、规矩地排列
宣示领土
◆ 宠 物
归去的月亮下
一个看不清脸的流浪汉将报纸倒扣在膝盖上
看着头版
报纸也能成为宠物
没有人再去接近
这靠紧电线杆的男人
不管是什么样的人生
他终于到达了
一些硬币缩在脚边的帽子里
是他饲养的另一些宠物
她掏出一个硬币
弯腰时把自己也倾进其中
◆ 保 持
颈脖记得一个男人
慢慢摩挲的
手掌心的温度,以及
在它决定抽走之前片刻的犹豫
每一年的秋天离去如此
她从冬天的被窝出来也是如此
现在,点状的冰晶沾满灰色的大衣
风吹开路面,她闭紧嘴巴
强迫喉咙里的热气倒灌进心房
她的被窝越变越大
每次只有硬起头皮
才能不跳回里面
◆ 墨西哥移民家庭
他们来到公共海滩
沿水泥台阶向下
把四双鞋靴停泊在水泥马路与沙滩的交界。
海潮在他们脚底勾勒波纹状的瓦楞,
送他们站上海洋的屋脊。
他搂过黝黑的妻子,
看他们的儿女扑倒在
金色绒线铺就的大网里
双手随细滑的海鱼苗穿梭。
这不切实际的片刻欢愉震荡在虚空里,
他及时抱住了它脆弱易碎的身体。
◆ 家中事
松果菊在十月枯萎
花与茎叶笔直硬挺
犹如临终前一刻
被爱惜它的时间
浇注成统一的铁褐色
它和浆红或明黄的同伴们并排的样子
让人误以为
它继续在另一个向度里存活
风如往日一样穿梭过鲜花丛
游过各色花枝之间
拂动着第五天、第三周和第九个月
◆ 像一只鸟笼
鹦鹉死了
鸟笼始终挂在竹竿上
奶奶取下它
放入零零碎碎的鞋垫、雪花膏和药瓶子
屋内的灯光让这悬空的杂货间
迷离变幻,这是承纳希望之处
当她中年的孩子搬走后
她的房子也成了一只空空荡荡的鸟笼
风经常从中穿堂而过
吹动墙上的观音
菩萨,你好
菩萨,保佑
香烟袅袅,摇晃而散
就像有一个人拎起房子离开
◆ 温柔的事物
搬到新家
她清点着零乱的大件
细小的化妆品和可以团起来的衣服
收拢成闷闷不乐的一堆
她点开又忽略
八佰伴专柜售货员推送的
货品上新消息
扫了一眼被改得亲昵的称呼
惊讶于女导购还记得她
三年了,
那位女导购还在那个岗位
真是一种令人安慰的存在
◆ 正午的人们
正午,城市卸下了幢幢阴影
街头魔术师用意念
传递一枚面值最小的镍币
他的助手踅摸进广场围观的人群
将奇迹倾覆入某人的衣兜
她表情专注,急于辨识
魔术师翻飞的双手中暗藏的技法
之前她刚在一场和爱人的争吵中失败
再之前过完了二十七岁生日
她还无法察觉
下一瞬间发生在身上的失态和惊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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