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当代乐府诗
      ——农民工

        张云广

小区洗水池的工人

小区清洁工们的心还清洁如故
水池却已经又脏得需要清洗
清洁工们穿着鸭蹼般的大靴子
笨笨地下到池里
大拖把拖呀拖拖呀拖——拖掉淤泥
水浑了
但不混水摸鱼

冼水池的工人不怕水池脏
他们说：“洗洗刷刷，挣俩钱花花。”
水池会不断脏，清洁工会不断洗
世界就是这样——脏了，洗吧


烈日下的送水工

城市渴了
烈日把城市蒸成了热岛
从农村赶来的你成为城市顶端的水分子
烈日再无法把城市蒸发掉
你来自山泉的源头高粱玉米的根节部
是镇水之宝镇城之宝

灼热的马路是送水工的传送带
楼层是水告急的级数牌
当你说：“水来了”的时候
萎蔫的城市会立即抬起头来


看建筑工人在楼外吃饭

看建筑工人在楼外吃饭
我也顿生饥饿感
也想跟草原狼一样吞，虎一样咽
工人们碗中的冬瓜菜像是那样香
一把抓几个的馒头是那样甜
他们给了我世界一样大的胃
可以消化万水千山
他们给了我蓬勃的食欲
香甜了我这顿粗面午餐


青年建筑工人娄起

他在爷爷奶奶的脚手架上长大
在山桃树野栗树的脚手架上长大
却在高考榜脚手架上摔下来
娄起那时的年龄不到十八

再复习
路遥遥仿佛有两万五千里
随父亲进城干建筑
娄起选择了近距离

包工头看了看娄起瘦瘦的个儿
说不满十八岁工资低
成年杂工每天六十五
娄起每天四十七
父亲干一年给了六个月的钱
包工头说剩下的要等到年底
但未到年底包工头已溜号
——他是三道转包商
二道商说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娄起父子都没签劳动合同
想告状却没有证据
骂娘没用骂爹也没用只有自认倒霉
娄起从此对承包商开始警惕

两年后娄起成了熟练工人
掌握了水泥标号和灰浆的配合比例
他们在为一所大学建新教学楼
铺设地网打根基
那年的建材涨得快
承包商要娄起减少水泥用量
说不这样就会连本赔进去
娄起说：“那不行!
你不能把教学楼搞成豆腐渣
楼塌了等于俺把大学生害到死地里。”
承包商说你不听指挥就辞退你父子
娄起说：“我跟你签有劳动合同,
你打击报复，俺到法院去告你！”
承包商只好打消了偷工减料的念头
让娄起父子仍留在了工地
娄起高兴地给同学们写信说：
“放心考这所大学吧,
我们会把新教学楼建得坚固无比漂亮无比！”


进城打工的我们

进城打工的我们是新生代的雁群
忘记了雁的传统
飞翔时不排雁阵
乱纷纷，但个个都排成了人
没有翅膀，我们脚踏着哪吒的汽车火车轮
老乡们在脚手架上筑巢孵育城市高楼
我在文化公司让文字人工受孕
女子们在超市充当衣架货架
在别人的家庭编外值勤

进城打工的我们是新生代的雁群
退化了翅膀
新生了梦想的云
云飘飘，朵朵向着城市推进
包围城市，新的持久战胜利仍在我们农村
大城市钱深似海
中小城市钱深似湖
哪一个打工的却都不是海上渔轮
挣点儿钱建房治病补贴家用
打工的我们没有钱的野心


快乐的青年农民工

乡村是我圆心上的故乡
城市是我圆周上的故乡
故乡的半径千里长
铁路公路接起来是我打工的路
内海外海连起来是我的胸膛
建筑工地上我是高楼
纺织厂里姐妹是飞梭编织梦想

乡村是我圆心上的故乡
城市是我圆周上的故乡
故乡的半径千里长
我们把喜鹊窝演变成奥运“鸟巢”
把菏花塘传真给北京成“水立方”
我们是大自然新型气流
把城市的头痛病吹进垃圾处理场

乡村有我耕种的责任田
城市有我们打工的工厂
我工作的半径千里长
两个喜字并起来是我的吉期
新厂区新设备是我的第二新房
新婚刚过回厂调试新机
胸佩红花我成了新生产线的新郎

农民工不是城市的太阳
是城市的星星和灯光
城市需要时我们把自己点亮
我们青年农民工快乐勤劳
给城市插上腾飞的翅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