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黄河
  （组诗）
        鲁绪刚
 

在黄河边
 
更宽阔地方其实在心脏之中，在黄河边
极目远眺，偶尔看看来时的路
静下心整理从前的日子，那些擦伤过我的岩石
在身体里依然沉重，那些流经血管的浪涛
汹涌着远去，好象
无法握住的一片流云，静静等待着雨水
 
目光触及的疆域永远广阔，阳光如此重要
大雪更不可舍去，丝绸上滑过的驼铃我从不了解
一部史书从第一页翻到最后一页，我只记住了
一个国家的名字，一条河流的名字，还有一些
痛苦的泪水，我已习惯了迟钝的表达
像河面上的浪花，无论风如何吹，它都盛开

面对黄河
 
黄河水迎面而来，这中国的美
携带着石头，泥沙，水草，一路展开
时而高亢时而舒缓
这样的气势，似乎就是我们想要的生活
 
此刻，我坐在黄河边的一块岸石上
并非表明我对生活的厌倦，或者
我与谁诉说，得到释放
面对黄河，我只想表达点什么，比如墨守成规
比如为了一点己见对抗世界
黄河水总是适时地在前面拐了一个弯
绕过一场灾难，避免自己受伤
在与命运的较量中，最应该找准位置
 
六月的傍晚，夕阳是撒在河面上的碎银
宝塔山和黄土高原，只是成了倒影
在黄河庞大的接纳中，接纳了喧嚣和孤单
 
沉思
 
流经壶口的水，带走了信天游，泥沙
九曲十八弯啊，一帆远去  
岩石呈现往日的沉重
月光下有人念着一首很旧的诗
丝丝凉意，穿透了内心
 
雾岚笼罩的黄河多么隐秘，潦草
像随手划过的一笔，粗细不均
沿河而下的历史，用修辞切开水面
难道还有比时间更快的流逝
曾经的梦，破碎，消散，不可挽回
人生如水，苍茫的大地一片烟云
 
暗香
 
河水还是从前的样子，今夜  
幸福的人们早已入睡，在黑暗里气息相通
整个夜晚，我们在沙石滩上远望和畅想
偶尔有一二声水鸟叫，溅起一片水花
风不知从什么地方刮来，青草和牛羊粪味道
一阵一阵影响着心情
除了时间，我们什么都不需要
不需要羊皮筏子，信天游，远处的一盏渔火
 
风依然轻轻吹过河面，黄河以中国的方式
静静地绕过峡谷，流在每个人的心里
两岸的芦苇被风吹倒又被扶起，更深处
果实成熟，山花开得烂漫
 
感怀
 
为什么雨丝总会牵出一些愁绪，下午六点
到处漂泊着昏沉沉的色彩，为什么你坐在岸石上
对我说起往事，在黄河边的村庄
每一块石头上，都能捡拾到历史的蹄印
大风先吹弯河床，然后吹弯一棵桑麻
乌鸦从头顶飞过，一只，一百只，最后是一大片
仿佛这场突然而至的雨，无所不在
 
我站在黄河岸边，这个黄昏，在河面上
有许多难以理解的事物漂浮在夕阳的光线里
沉默，是此刻最好的选择
一首诗从开始到结尾，我读出了凉意
时间是公平的，也是残酷的
一如多年前我顺流而下，把一些痕迹悄悄擦除
 
朴素
 
仿佛一阕词，我称不出它的重量
其实我也说不出，一孔窑洞的力量来自何处
更说不出，散落在山谷间的信天游，在今夜
一浪高过一浪
延川城外的胡杨林，把绿色铺得很远
风轻轻吹过黄河，一场落雨把我的音量
抬得更高，更多的人一直在唱那首湿润的歌
 
整个夜晚除了时间，我们什么都不需要
不再伤感，不需要移动耳朵，内心
站在雄浑壮阔的壶口瀑布前，往事随水花溅起
深沉，朴素，有着金子的闪光，这让我想起
从江西一路走来，风景时好时坏
更多时候是在睡梦中被风吹醒
一个声音说：“人民高于一切  而你微不足道” 
 
温暖
 
夜松开了攥在手心的道路，我从草垛旁站起
摁灭燃烧一冬的烟蒂，鸟鸣把天空抬高
又放下，仿佛阳光从雪上轻轻踩过
散落在山间的草籽，此刻努力踮起脚
望着上游漂来的落叶和花瓣
黄河岸边的老水车，没道理变得很激动
把那首湿润的老歌，唱了一遍又一遍
 
我望着远山，揣摩河滩上的每一块鹅卵石
光洁，细腻，有着远古的美丽和现代的淳朴
这让我想起，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们
从冬天到春天，虽然短暂，却要经过一生
 
远行
 
此刻，世界上只有风吹水面的声音
河流发亮，漂浮着某种物质
河水是向东的，远方曦光微露，果香扑面
一些关于秋天的声音，延伸到昨夜的喘息
在早晨六点的延川县
我静下心来，感受壶口瀑布
跌宕起伏在内心的过程，为此落下的泪水
 
白云走过黄土高原，犹如一块羊肚手巾
揭开了陕北朴素的表情
我在黄河岸边的一块岸石上眺望
阳光在华夏大地普照百姓
一叶羊皮筏子到了对岸，唱蓝花花的女子
把我送出了西口，并且在我的手心
写下一行永远也无法擦去的地址和姓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