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击音频,听今日好诗
娘亲揖罢揖家翁,再转怜眸向稚童。
去岁诺言今又许,爸妈只打这年工。
点评
从标题来看,《打工人辞家》采用的是第三人称写法,并非诗人自述。观诗中所言“爸妈只打这年工”,便知此句合孩子父母二人而言之,人称更加模糊。则诗中所写,并非实有其人,但观之今世,数以亿计的农村人口外出务工,甚至出现了大量的“留守儿童”、“留守妇女”、“留守老人”群体,则无以疑其事之必有。这正与鲁迅塑造人物时经常采用的“杂取种种人,合成一个”的手法相类似。具体而言,这首七绝,采用白描手法,以朴素而不加修饰的语言,冷静地述写年轻夫妇再度外出务工前辞别父母和孩子的寻常场景。首句言揖别父母,“揖”,拱手行礼,这里是拜别之意,家翁,可指父亲或丈夫的父亲。然相对而言,年轻夫妇辞亲远游,对年幼的孩子更加放心不下,故“再转”以下三句,专以孩子为言。次句写其动作,目光由父母转向孩子。第三句是旁白,结句录其向孩子的承诺。由旁白可知,年轻夫妇前一年对孩子的“承诺”并未兑现,则能否遵守此番承诺,尚在未可知之数。至于父母如何反应,孩子如何反应,则略而不提,留下大量的空白给读者去填补。此诗由于七绝体制限制,叙事抒情,相当克制,深得“知黑守白”的艺术辩证法。
一般认为,古人之诗除拟代之作外,常常是诗人之真实经验的还原,或真情实感的艺术表现。哪怕写到别人,也多半以书写亲眼所见、亲耳所闻为上。如杜甫《石壕吏》,下笔即为“暮投石壕村,有吏夜捉人”,结以“天明登前途,独与老翁别”,诗人很难说直接“参与”了这个事件,至少是作为事件的旁观者,始终“在场”。哪怕像《闻官军收河南河北》那样的作品,首句“剑外忽传收蓟北”,接以“初闻涕泪满衣裳”,后面都写其行其思,借己之悲喜,写国之兴衰。至于杜甫和其他诗人那些写景状物、情景交融的小诗,哪怕诗中没有交待写作背景,也基本上是触景生情,有感而发的。因此,白居易《长恨歌》中写唐明皇与杨贵妃“夜半无人私语时”的盟誓,所以见讥于后人。台湾的简锦松教授基于古诗写实原则,提出“现地研究”法,强调“研究者应该把古人作品的原文拿到现场直接与实际山川验证”的原则。既处理古人诗中的空间,也处理时间,其实,还处理事件。他的新著《山川为证:东亚古典文学现地研究举隅》致力于还原古人诗中的“现场”,发掘古人诗中的“真实”,纠正古人某些诗篇原本写实而被今人理解为想象的误解,时时给人以方法论上的启迪。
我们阅读古诗,往往深感“古之人不余欺也”,但对此也得分析来看,乐官创作,或经采诗官采集乐官再加工过的《诗经》中的大部分作品,和汉魏以来“缘事而发”的民间乐府诗,内容已经高度抽象化了,不能视为作者的亲身经历,甚至无法指称其作者。如汉乐府《十五从军征》结句“出门东向看,泪落沾我衣”,虽有“我”字,但这个“我”决不是作者,而是那位“八十始得归”的老兵,而老兵决不是诗的作者,即使此诗很“写实”,也无法还原其“现地”。屈原作品多瑰丽的想象,除了如《涉江》等少数写实性较强的作品,多半无法“还原”其“现地”,后人对其“真实”性的解说,往往是引经据典的管窥蠡测。时至清末,当王国维将词中的“境界”分析为有“写境”、有“造境”之别时,他正是看到了前人词作(诗也如此)中“造境”的一面,虽然他认为大诗人的写境临于理想,造境临于现实,但毕竟理想不等同于现实,现实也不等同于理想。而“造境”之说,作为一种创作方法,对百年来诗词发展的影响,不容低估。
持此以观《打工人辞家》这类作品,对当前旧体诗或词的内容不断偏离作者一己之生活,而用极大的热情去展示身外的世界,参与对社会变迁的记录,表达对民生疾苦的同情,就不难接受,也不难理解了。我国诗歌发展到今天,诗人在他的诗篇中“在场”还是“不在场”,或者以何种方式“在场”,已经并不重要。现代某诗人有关“诗中的我,真的不是我”的自我辩解,在诗歌创作中早已不再是个问题。我们寄望于诗人的,仅仅是应该如何“艺术地表达身外的世界”而已。毕竟我们每个人,都处在这个世界里,无法真正地外在于这个“身外的”世界。
“每日好诗”点评专家名录
陈先发 陈卫 曹宇翔 程继龙 耿占春 冯雷 顾北 顾建平 洪烛 霍俊明 简明 蒋浩 蒋登科 贾鉴 雷武铃 冷霜 李少君 李建春 李海鹏 李犁 刘向东 李云 李之平 梁晓明 卢辉 罗振亚 马知遥 莫真宝 任毅 荣光启 树才 师力斌 谭五昌 唐翰存 田原 唐诗 吴投文 汪剑钊 王久辛 王士强 西渡 向以鲜 杨碧薇 杨克 杨墅 杨四平 杨庆祥 余怒 叶舟 臧棣 张德明 张定浩 张清华 张光昕 周伟驰 周瓒等。
(以姓名拼音为序,排名不分先后)
▼点击查看
温馨提示:
所有评论仅代表网友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