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害怕的世界

是一张照片，密不透风的

平面

没有人或者人挤人的照片

漫长得

像时间，足以圈成一个

陷阱。把人

从老照片里抠出来

贴在新的空洞

不许呼喊！我就装作

完成一段生活，那样的

熟能生巧

青苔

在疯长的傍晚

湿漉漉的城市

的返潮的下班高峰

的水淋淋的街道

上的白色塑料桌椅

那一个浑身湿透的人

张大嘴，仰头喘息

像枯坐的鹅

黑皮鞋旁地铁站

口中咕咕冒泡，沸水渗透地表

发出咝的一声

据说管道都在漏。路灯杆

是插在淤泥里的桨，灯塔上的广告牌

嗡嗡地笑

他为什么不站起来

塑料椅

又不是诺亚方舟

人流想看看他的尾巴

水已经没过他的胸膛

干裂的人在桌子另一边

吸食青豆

和小蜗牛

空壳因为干燥而发白

发白的灯泡一直亮着，写字楼

系在高处的吊瓶，啪嗒

啪嗒

药水飞速下坠

扎进沥青和隧道

傍晚的雕塑下摆着几张长椅

长椅上

摆着几个老年人

他们捏着蒲扇，不扇

收音机在口袋里

也不张嘴

老年人的夜晚很短，她

还有时间

她是光滑的脖颈

紧实的母亲，她把孩子

连同自己搬到长椅上

雪白的孩子

闪闪发亮。她

学着老太太们的腔调——

“别乱跑，听话！再不听话

揍你啰！”

她反复地叫，反复笑

这多奇怪

她的孩子不跑

喜欢下雨天那种

没有恶意的一团糟

也没有诗意

也没有意义

冷啊

就和汽车喇叭对着喊

毛茸茸的水洼满地打滚

一根脚趾头幸免于难

怎么可能停

这样的夜晚

黑雨点都摔成红的

把黑雨点都摔成红的了

突然就起风了。离子时还远

带触角的人

遇见另一个带触角的人，会提起

那里。那里

话语搅进铁丝网

得小心点

把它择出来

或许小心也没用。带刺的和带电的

沉默有个扯不断的影子

及时冒出的触角们

因为激动而相互摩擦

从铁丝网上剃下的词，进了炼丹炉

天意啊，他们一起仰头

这阵雷声比那阵更响

这时最高级别的危险警报

就是走来一个不带触角的人

他讨好地老老实实地不知为什么地

笑了一下

（选自《我听见了时间：崛起的中国90后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