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小雅的诗
这是一组悼亡诗。
悼亡是为纪念,同样是一次致敬。索尔仁尼琴是俄罗斯,甚至是整个二十世纪的良心,张枣是汉语中为越来越多的人所辨认的一位天才。诗人说,“我们该怀念的人都已经死了”。但死亡恰恰是尘世的一种最伟大的发明。或许,正是死亡帮助我们成功放下了人与人之间一种天然的芥蒂,并将生者与死者,写与被写者,读与被读者融合成一个整体,并终于迎来一首诗的诞生。
——推荐人:泉子(《诗建设》主编)
小雅,男,1981年生于浙江省湖州市南浔镇,2000年开始文学创作,著有诗集《诗人的唠叨》。
悼索尔仁尼琴
1
我们该怀念的人都已经死了。闪亮的灰尘
又开始劳作,把死过的名字重新抬了出来,
它生怕我们忘记上个世纪的雾如何占领
肉体的空洞。而绞架上传来灵魂折断的声音。
悲伤算不了什么,伟大岁月已教会我们遗忘,
一小束时间上的心灵放弃与时代的对抗,
他们活在时间里,时间带着最厚的假面具,
出入生意场合,假装体恤社会上的悲哀。
2
一个人的死加速了世界的清晰。在郊野,
话语说出沉默:苏联感叹词的尾音
延伸进俄罗斯圆滑的腔调中,譬如从一场
大雪开始,但结束时候的雪变得浑浊不堪。
荣誉驱赶了你。你像一切其它人那样
被奖状抛弃,在异乡的土地上打滚,变成
不同的人。在剩下的岁月里,你像机器零件,
拆下又装上,给他人的权利带来了乐趣。
3
死吧!你一生的纠结到此为止,简历也
到此为止,那些传记编写员早就站在你门口
等待你断气。有人要打你尸体的主意,
以便你的名声在你腐烂之前成为另一具尸体。
但是,什么样的棺材才能装下你的思想?
你深爱的那个人为你准备了什么,大胡子?
仲夏的阿波罗成了矮子,一个代名词,
他们折断你的枝条编成椅子听你失声的歌。
4
时间像墨绿色的水,宽容地带走所有落叶,
俄罗斯森林被砍伐殆尽,年轻人在沙漠中奠基,
前辈的灵魂像个譬喻,只有透过死者的眼睛
他们才会看见崩溃的山脉与天空断裂。
今天,整个俄罗斯都躺在你怀里。
今天,一望无际的寿衣打开它黑色的翅膀。
今天,收尸人推着灵车走在前面,他忧心忡忡。
请告诉他们良心——可那是哑剧中最沉默的部分!
悼念张枣
死神大手大脚,不知节俭。
——约瑟夫·布罗茨基
1
点根烟,来悼念死于肺癌的诗人,
找不到更好的理由是因为你死在异国;
冬一般的刀片划过你细小的裂缝,
无知的人在你体内寻找祖传秘方。
“寒冷的肌肉”,在诗句里只是个逗号
而逗号小于硬邦邦的经济,利益的
轮盘赌里,虔诚之人总输得一败涂地,
那是语言的巢太温暖了他们的心。
说再多也是多余,死亡像撑开的黑伞,
吸走那么多光明仍旧冰冷,那么诗
是黑伞顶上铮亮的戳,顶着风浪,
唯一怀着希望的是龙骨,顶着铮亮的戳。
孤单又晴朗的星,纤美又洁净的风暴,
旷世奇才与自己的影子促膝交谈。
你丧失的晚年可以对抗永驻的青春,
细枝末节里的谣言比灰烬散得更远。
2
夜晚的巴掌在擦拭泪水,从笔管里
滴落下来的泪水;紧张唤醒你走进教室,
看隔壁怀孕女教师那绯红的瘦脸
确保你的感恩之情不那么渺小。
紧追不舍的命运里喘息的桃花正在
镌刻最后一朵,你大大方方的失败之花。
开在叹息里,像一扇拱门,穿过国籍
穿过躺在十字架上满脸苦相的人。
宇宙的实验室正需要语言和困境,
你一个诗人的怅惘不若打开翅膀的天鹅
实实在在地说说爱情,爱情扭转脖子
在你身上绕了三圈后回到沉睡的空瓶子。
不着边际地追问美的学问带来的爆炸
是否会甩开灵魂,然后复归于更美!
你快哉在逻辑国度里丧失逻辑静若处子
和勃兰登堡门的高度有片刻对望的宁静。
3
你的死,就像从万世之梁上拔出一颗
永难弥补的硬钉子,可舌头之软迫使你
自由屈伸,像跳跳虫那样拱起背脊,
于紧闭的书页里翻过身,像盖床被子。
崖顶风筝那冰凉的心,你摸透了——
雪后的天空任你高蹈,一副闲置的望远镜;
从天空俯视下来,能看到什么?
手捧经书的人嚼着仁义道德的口香糖?
由于太熟悉而变得陌生,是一条
必经之路上叩响的门环,你关上门,
替我们挡住即将残酷日子中的谲诡,
快,跨上马!可我们缺乏胆量跟随你。
好吧,无名诗人将放下流泪的笔,
他摊开的双手放在书上,牙龈深处的痛
在打结。“天才总是死得太早”,那么
远去时代为你陪葬,在微凉大地上生了根……
(刊登于《诗建设》80后专号,2016年冬季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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