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灯者

深夜一枝灯，
若高山流水，
有身外之海。
灵魂是那里人家的灯么？
灯火不相识。                             ——废名

这片炽热的疆土上，流动的灯闪烁
犹如迎着阳光即将脱壳的麦粒
提灯者襁褓中的信徒
穿过茂密的丛林，绵长的河川
所见的第一只布谷鸟是打前站的哨探

提灯，影子浮动，深一脚浅一脚
父亲的路，一次次被甩在身后，如同潮汐淹没
荒芜的地方，灯光生长为根
父辈们的影子，走过深秋那收获的一天

一双草鞋，一根扁担，扑闪扑闪的马灯
掌灯的人啊，泥裳依旧留着热土的新鲜
浑厚的号子，供养倔强的信仰

长江的涛声，是我黄昏时的呼吸
黄鹤楼上的霞光，为一座新的城郭剪裁最美的云霓
四海为家的建设者，在烟雨蒙蒙的四月
感受故乡的模样

起于一双粗糙而慧心之手
先祖丁缓和魏伯阳的传人啊，不朽的冶炼铸造术
在叮叮当当的铁器击打声中，在火红的熔炉中
我和无数钢铁之躯，如同您无数个孩子
诞生在自主自强的呼唤中
从此，华夏大地响彻东风的名号

马灯之光——我唯一的太阳
我早已把这澎湃的血液
融入改革发展的四十个春秋
提灯的人，走了四十年，归来可曾是少年？

父亲的灯颤巍巍地，仍旧透亮
我如同一个逆子，一步步远离故土
一句句书写，又一步步靠近故乡
五千年的汉字，仿佛一道道熟悉的归路
父亲的灯，悬在字里行间
照亮宽阔的灌木，高耸的建筑以及轰鸣的机械
和车灯，霓虹灯，照亮每一个饭桌
少小离家的味蕾，月圆之夜的乡愁

今天，我以四十年的时光标尺
我以篆刻“东风”、熔炉煅烧锻打的印玺
拓印一辆车的骨骼，车都的蓝图

今天，让汩汩的江水见证
让朱颜鹤发的父辈们见证
四十年荣光照亮脚下的道路
和古中国的工匠同心共鸣
和共和国的血脉交汇融通

今天，请给我以酒，这青春如醇的酒
祝祷每一个汽车人
祝祷那温暖人间的灯火
今天，父亲从这里启程
东风从这里启程，车都，从这里启程



悲草吟

向着逆风，无需解意
旋转的刀子容易混淆沙尘树叶及一条草命
这是秋天，死和处决并无区别
碎屑垂落，有的掉在老年男人的臂膀上
并不轻松
伤口横切，还有比草茎更灼热和痛苦的吗？
空气中弥漫着青草低沉的哀嚎和悲壮的血腥
四季轮回，一叶孤单要么死去要么复苏
如果赎罪，请脱掉鞋子
仿佛在一座琴身上
听那些纤细腰身流水一样漂泊
谁的青春里没有红日
谁的内心没有一个慈悲的菩萨



初冬

捆扎的玉米抱团捱在屋檐下
它们褪去外衣
不得不低头，不得不在初冬瑟瑟发抖
是啊，起风了
如果是优选，该在合适时讲述走向饱满的故事
并和一双粗笨的手交换分离的看法
都说炊烟是贪恋星空的人攀援后遗忘的软梯
同着这一盏盏昏黄孱弱的灯
将在深不可测的夜中，慢慢靠近天明
如果寒潮短暂，就让那些先学会哭泣的种子
一粒一粒走向泥土，抵达春天



禾尚头面

关于禾尚头面
势必和一个同名的麦种有关
沙石地，大风肆掠
麦苗更容易抗旱，更容易忍受寂寞
大川不大，从清朝时就说雍凉苦寒
一片又一片的杨树叶掉落，累积
渐渐有了重量
内心失却温度，与世无争才是修行
祖父不识字，他看字典
字里行间，更写作和尚头
种子到成麦，再到面粉
最后是施舍的斋面
每一根如同丝弦，朴素到大彻大悟



稻米

隐藏在陶土的罐子中，还留有火的余温
隐藏在欲言又止的颅骨里，春天到来
照例从这个起点抽芽抽穗
旧河山的恩恩怨怨，不过是生息不尽
水里的种子，仍冒着被吞噬的危险
躲过爬行类进化的鸟，还有雨雾雷电
命里的地图，一寸一寸掘进
依水而居，所以有粮食的地方有了蒙昧的祖先
将尚不宽阔的叶子留在冰河纪
和一头食草类的巨兽恳谈时间挤压下的收成
火，点燃一颗开路的星星
点燃杀伐的红眼睛
最先因图腾崇拜而意见相左的部族不得不兵戎相见
活着，或者白色才能成为圣洁
唯有汗水以珠玑的模样一代代因袭
结绳，一次次让我们的心肠生疼
如同脐带剪短的瞬间
今天，我们仍旧能遇到母亲在黄河边种植浣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