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当我在键盘上敲下“小江南”
就听见潺潺的水声和清脆的鸟鸣
乌篷船的橹桨咿呀作响
一曲微醺的渔歌小调，在体内的水巷
如古老的乡愁，轻轻地摇晃

水乡，酒乡，桥乡，名士之乡，书法之乡
一个接一个浮出水面
摇出鱼米之乡的，是穿蓝印花衣的船娘 
直摇得长空明月高悬
直摇得满河涟漪荡漾

我听到泼溅声——
三月出嫁的是阳春小蛮腰
雀鸟诵读的长调是《莺啼序》
欸乃是青山绿水的拔节之谣

而今，容我将余生在你的肩头靠一靠吧
让船接壤水，水接壤桥，桥接壤我
我的三千弱水接壤你
旗下的港湾


二

碧水作注，黄土作注。在绍兴
香榧，兰，竹，棉花，稻香
甚至千里荷塘的一枚小小菱角，皆可作注
这一方水土，终日敞开村落的大门
粮食，植物和诗歌。结成近邻
流水，故土和群峰。全是乡党

我看见，夏朝越人的骨耜、木耜和木锄
掘开了荒泽旱地的秘密
我看见，一柄越王勾践剑
绽放出无与伦比的清光
我看见，八八战略给江浙插上翅膀
春风如往返飞驶的高铁，鼓荡
输送阳光，庄稼和手，绿色的波浪

此时，泥土深处，古越国青铜器上的字符已苏醒
《兰亭序》的每一个字都有了出处
如行书，水到渠成。劳动，经卷，舞蹈，歌唱
犁开吧，藏匿于土地的雷鸣和电闪
犁开吧，待我取出时光里的籽
水种，火种，词种。写出这一刻的美
——黑马般的绍兴，狂飙而至
携带遍身锋芒


三

瓷质的绍兴向我奔来
越瓷，青花满缀
潜入墨，潜入史诗，潜入我飘飘衣炔
竹质的绍兴向我奔来
会稽山每一株修竹皆是名士
都活在王羲之的行书中，风骨琅琅
兰质的绍兴向我奔来
勾践植兰，嵇康颂兰，陆游咏兰，鲁迅慕兰
今日之绍兴，兰馨是它的闺名

还有，石质，木质，棉质的绍兴
蛰伏于小石簇，小木杵，小花羽
这二千五百岁高龄的江南水
盛下多少向上的事物
仿佛每一寸山河都在奔跑，涌向我
仿佛春风拖着锃亮的斧头在呼啸

可我一遍又一遍地凝视，打量
这一刻，水面辽阔，静谧，明亮
如藏经阁流传于世的经书
这分明是一个佛质的绍兴
让我预支来世，在此吃斋，诵经，修行
若水，上善


四

去得迟了，乌篷船刚刚摇走
我牵肠挂肚的老绍兴，落在古码头
乌毡帽，社戏，越剧，黄酒，霉干菜
都在等我

慢慢走，沿着一百二十余座绍兴古桥
越瓷、丝绸、名茶、绣品，晋剡藤纸
从古运河的水上和桥上出发，身负盛名，去远方

过桥，去禹陵，拜会治水英雄
他治过的水，向海而生
去兰亭，赋诗不成
且让我自罚三杯，曲水流觞
去鲁迅故居，看看三味书屋
书桌上自勉的“早”字，清晰如昨
去蔡元培故居，周恩来祖居，秋瑾故居
灯火璀璨。革命之镰豁开光芒
城市带、经济带、产业带、市场带、旅游带
“一带一路”，带带连，路路长

九月的绍兴，铺开精彩长卷
粮仓丰腴，天高地阔，阳光灿烂
春天播下变革的种籽，已结出盛大之果
我站在曹娥江边，看层层叠叠的波浪
如山河册页里的劳动者，创造者，你追我赶
我的祖国，我的江南
正一节一节地抬高。天浩浩，日融融，水汤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