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为展示更多优秀诗人的优秀作品,增强各大诗刊在网络上的影响力,中国诗歌网与《诗刊》、《星星》诗刊、《诗歌月刊》、《诗选刊》、《扬子江》诗刊、《诗潮》、《诗林》、《绿风》、《草堂》等主要诗歌刊物合作,共同推出“头条诗人”栏目,每月分别推荐一位“头条诗人”,以飨读者。
本期推出《诗刊》2018年9月头条诗人——铃兰。
诗人简介
铃兰,本名段荃莲,生于1975年,山西临汾人。
作品&评论
草 木 颂
铃兰
灰 鸽 子
我并不打算侵占更多
河滩附近的草坪上飞来几只灰鸽子
绕过光滑的河石,有一只灰鸽子“咕咕”
朝我走来
像是质询
我仰身朝后,尽量贴近有可能刺伤我的
灌木丛,竹签一样尖锐的枝条
我不可能脱离生活。即便我饱尝悲伤和痛苦
我束缚我自己。
啊,如果我是风,那多自由!但我不是
如果我是落日,我不想坠入垃圾场
亲爱的萨塞尔,你不知道我是多么爱洁净的女人
当我在巴黎的雨中向你奔跑,泥水溅到我的长裙
萨塞尔,我希望我是一只灰鸽子
不沾尘埃,落在你左肩,靠近左心室
榆 叶 梅
榆叶梅开得快要败落的时候
我想起一个人
烟草味儿很浓的人
跨过低矮的灌木丛。靠近他胸口,上衣口袋里
茉莉花浓郁的香味儿快于他
我们挨着碧绿的迎春花丛。寂静的
一下午,长尾雀的叫声拖着尾音离开
榆叶梅粉色余烬里,木椅子空置
日子慢慢变长,晦暗的
一天最后时刻,又一次来临
我无所事事在河边踱步
汾河上清理淤泥的挖机,它的铲斗
一次次伸向河流深处,铲起
带着新鲜的腐殖质的味道的淤泥
被夕光镀过的水滴淅沥沥的
我们分别走在不同的黄昏里
榆叶梅,香气低沉缭绕
有河流从我门前经过
是经过一夜沉淀过的
没有漂浮物,清澈见底的河流
松软、新开的河床在水的浸透、黏合、摩擦以后
光滑。像少妇平坦细腻的腹部
河滩上,芨芨草抖落泥水,白蒿,紫绿色
薄荷叶子水灵灵地站在晨雾中
汲水的陶罐,不断抛洒的水滴。穿破寂静地飞离、鸣叫、翅膀扑棱声
如果这静静的河流亘古地从我门前经过
我将在那片荒芜地,种稻谷、蔬菜,柳屋前后
篱笆扶蔷薇,晾衣绳上落麻雀,也掉落水滴
春 日……
那些秘密走在风里
奔走相告
听说滨河路的桃花开得快要谢了
旧院子里艾蒿、菊花的根部
长出了毛茸茸的,苔藓状的叶子
合欢树。合欢树不在了
梧桐上的长尾雀每天都在催促我
“我不和你计较。”
说此话的人递给我丝绸、花瓣
清水和木盆
我们一起穿过透明的墙体,身后
有玻璃破碎的声音
它该有多么圆满啊
我知道现在是夜晚
黑暗远远大于光亮的部分
月亮悬在头顶,前方
一左一右还有两颗星星
我想起那些倒霉蛋儿:
流亡巴黎,发烧、挨饿的萨塞尔·巴列霍
患了肺癌,头发里拌了蛛网的雷蒙德·卡佛
穷困潦倒,39岁死于酗酒的狄兰·托马斯
投河自尽的保罗·策兰
……
我想替他们大哭一场,然后
仔细抹掉所有悲伤过的痕迹
假装什么都没发生,什么都不在意
你瞧,汾河上空的那轮圆月
要多圆满就有多圆满
草 木 颂
不虚夸,不狂言妄语
像白蒿拥有消除人间炎症的药性
接近性情相近的马茹茹,与他成为兄弟
一起饮下四野的劲风,自由伸展
柔韧的枝条,并在绿叶中缀满繁星似的小白花
人世呵,这浊水没胸
我要像野酸枣树一样咬紧牙关,十指扣紧
山石活在隘口、崖壁上
在乾元山上,目光所及之处:鼠树,荆条,孔雀柏,野酸枣,野地黄……
整天都在聆听心怀天下的智者讲经传道者
有异于常人的秉性
我也悄然垂首静立其中
深夜的街灯
多么静谧的绽放
仿佛荒野里明黄色的野菊花
经由爱,擎在我面前
夜色越深,开得越暖
对一个人最热烈的思念
从梦里逃逸出来
罗列窗外,星星一样闪烁
而我竟然从未发现
直到有些物质蜜一样流出来
不禁,伸手窗外
那些街灯仰视我。手臂上涂满星光的那一刻
憾 事
多遗憾呀,写下四时之趣①的
清少纳言肯定没见过
夏日夜半落雨,清晨旭日升,那光芒
恰恰好托起一朵朵含泪的蔷薇
矮墙上布谷鸟叫声急促
你也没见过灰暗的灯光里,便笺上
重复了无数遍的名字
像飞蛾扑向灯火
当我听到布谷鸟叫时
粮仓空空
手心里只有几粒炒熟的麦子
时令如火烧。
好脾气的书生在读词典
田野里飞廉和红茅草开花,正在结籽
注①:《枕草子》写四时之趣,是指春天破晓,夏日月夜或暗夜流萤飞舞,秋天傍晚晚霞红枫,冬日早晨。
我想要再爱一回
已经深秋了
我爱过的男人倚着炉火
点燃一支烟卷,读他喜欢的书籍
台阶上的落叶如普渡之舟
漏风的木格子窗里传来薄如刀片的
咳嗽声
想象他荒凉的唇吻,如一滴泪
滑向圆形口杯
我扶着冷而湿的墙壁,叩响
生锈的门环
夕光里,我的手落在迎接我的额头
犹如宣誓时
摁在一本发黄的圣经上
野 菊 花
在乡下,每到夏天
沟渠边,小路旁,田埂上
就开满柔嫩的野菊花
车辙印里,被牛羊踩踏过的野菊花
熟悉的陌生人一样,在我身旁
自开自落……
有时她们也出现在我的窗台
比如现在,我姐姐托人带给我的
野菊花,隔着纱帘
像明亮的灯盏
散发出一缕缕金黄的香味儿
正方
意象是基本元素
意象的选择经营影响诗的优劣
用意象进行深度叙事
文/ 熊国华
铃兰的组诗《草木颂》中写到的植物和动物竟有几十种。甚至连她的的笔名“铃兰”,也是一种山西原产花卉的名称。铃兰热爱家乡汾河两岸的自然景物和风土人情,以女诗人细腻敏锐的笔触展现了带有泥土气息的地理环境与生活细节,将生命的伤痛与喜悦寄托于草木之中。但是,铃兰的诗又不同于传统意义上完全写实的乡土诗,而是时常与都市形成对比互动,甚至从生活表象中逸出,呈现出力透纸背、直抵核心的超现实主义倾向。她尤其擅长以鲜明的主体意识驾驭语言,巧妙运用意象进行深度叙事,在给读者带来阅读惊喜的同时,还留下言外之意的余味。
从文学的本质属性来说,诗歌是最具有原创性的高级语言艺术。具体来说,诗歌是用一种充满张力的心灵化的意象语言,实现对客观世界的重新整合,以最富于想象、哲思和美感的形式探求宇宙人生的真谛,从而获得精神的超越和心灵自由。同时,诗歌也是生命的本质呈现,是诗人感悟生活、表现自我、观照世界的艺术方式。因此,意象是诗歌的基本元素。意象的选择、经营与创造,直接影响到一首诗的优劣,体现诗人的观照能力和艺术才华。庞德甚至认为:“一生中创造出一个‘意象’,胜于创作出无数部作品。”
铃兰的诗中大量出现榆叶梅、白蒿、马茹茹、孔雀柏、野地黄、灌木丛等植物,还有布谷鸟、鸽子、长尾雀等动物,以及田野、崖壁、星光等意象,不仅呈现了山西临汾的生态环境、人与自然的密切关系,而且刻画了许多真实可感、带有诗意的细节。这些细节看似是生活中流水账般的普通事物,但如果用得恰到好处,就能给人留下深刻印象。诚如雷蒙德·卡佛所说:“用普通但准确的语言,去写普通的事物,并赋予这些普通的事物,以广阔而惊人的力量,这是可以做到的。”铃兰在《草木颂》中,表现出类似的功力。榆叶梅,因花瓣似榆树叶而花形颜色似梅花而得名。“榆叶梅开得快要败落的时候”“长尾雀的叫声拖着尾音离开”(《榆叶梅》),暗示爱情即将“败落”和接近“尾音”。同样是写爱情,“合欢树。合欢树不在了”(《春日……》),借物写人,令人不胜感伤。这里的草木意象是作为细节出现在诗中的,而《野菊花》一诗中的野菊花意象,则是作为整体象征。在乡下“车辙印里,被牛羊踩踏过的野菊花 / 熟悉的陌生人一样,在我身旁 / 自开自落……”这里的野菊花是社会底层弱势群体的象征,令人喟叹不已。而野菊花一旦进入城市里的窗台,在诗人的眼里又是另一番景象:“野菊花,隔着纱帘 / 像明亮的灯盏 / 散发出一缕缕金黄的香味儿”。在不同的境遇里,野菊花的命运判若两途,给逆境中的读者带来“一缕缕金黄”的希望。
一般来说,西方文学传统注重叙事,如古希腊史诗,通过一个故事歌颂英雄。而东方文学传统侧重抒情,如中国古代的《诗经》,通过景物或意象抒发感情。西方美学推崇人物与故事的“典型”,中国美学则强调人与自然交融的“意境”。诗歌即便是叙事,也不会像小说一样去讲故事,而是选择一些意象、生活场景和记忆碎片,跳跃性地呈现作者的主观意图。铃兰深谙此道,她的《我想要再爱一回》:
已经深秋了
我爱过的男人倚着炉火
点燃一支烟卷,读他喜欢的书籍
台阶上的落叶如普渡之舟
漏风的木格子窗里传来薄如刀片的
咳嗽声
想象他荒凉的唇吻,如一滴泪
滑向圆形口杯
我扶着冷而湿的墙壁,叩响
生锈的门环
夕光里,我的手落在迎接我的额头
犹如宣誓时
摁在一本发黄的圣经上
诗的第一节是铺垫,平淡无奇。第二节把“落叶”比如为“普渡之舟”开始传神,“薄如刀片的咳嗽声”形容咳嗽的声音很尖厉。再到“我扶着冷而湿的墙壁,叩响/生锈的门环”,均是用一连串意象呈现(或者想象)两人见面的情景。第三节“我的手落在迎接我的额头 / 犹如宣誓时 / 摁在一本发黄的圣经上”是惊人之笔,爱情如手按在《圣经》上宣誓一般神圣,然而《圣经》已经发黄了。诗人并没有详细描写如何“要再爱一回”,仅仅通过一个隐喻式的意象,留给读者丰富奇妙的想象空间,堪称用意象进行深度叙事的个案。
《草木颂》的作者并没有停留在用意象呈现生活情境和巧妙叙述的层面,在用一般语言无法表达情感时,就会蹦出一些超越现实逻辑、无理而妙的诗句。《春日》写爱情梦幻破灭,“我们一起穿过透明的墙体,身后 / 有玻璃破碎的声音”。《深夜的街灯》表达爱的遐思,街灯如野菊花一样绽放,“夜色越深,开得越暖”;空气中“有些物质蜜一样流出来”。《它该有多么圆满啊》写诗人在月夜“想起哪些倒霉蛋儿:/ 流亡巴黎,发烧、挨饿的萨塞尔·巴列霍 / 患了肺癌,头发里拌了蛛网的雷蒙德·卡佛 / 穷困潦倒,39 岁死于酗酒的狄兰·托马斯/投河自尽的保罗·策兰”,这四位大师级的外国现代诗人和作家,共同点是命途多舛、英年早逝,擅长用意象描写人性、灾难、死亡、梦幻、神秘等主题,带有超现实主义色彩。他们应当是铃兰喜欢并受到一定影响的作家。“我想替他们大哭一场,然后 / 仔细抹掉所有悲伤过的痕迹 / 假装什么都没发生,什么都不在意//你瞧,汾河上空的那轮圆月/要多圆满就有多圆满”,理想与现实、真相与假象、圆满与残缺的对比错位,形成一种巨大的语言张力。这些奇思妙想,无疑出自诗人的灵视与思考。
《草木颂》中的植物大多带有灵性。铃兰应当对草木有一定研究,她不仅知道很多草木的名称,甚至知道一些草木的药性。但个别地方用得不一定恰当,例如诗中的“马茹茹”,很像一个人的姓名,一般人不知道是一种草药。《憾事》中的“清少纳言”用典偏僻,注释中也没有解释清楚。索甲仁波切在《西藏生死书》中说:“有六种生命在河岸边见面。对人来说,河流是水,可以洗涤和止渴;对鱼来说,河流是家;对天神来说,河流是带来喜悦的琼浆玉液;对阿修罗来说,河流是泪水;对饿鬼来说,河流是脓血;对地狱道的众生来说,河流是熔化的岩浆。同样是河流,认知的方式却不同,甚至相反。”而对于诗人或作家来说,因着个体性的差异,对世界的认识和感知往往也不同,开拓眼界、提升意识、破除我执,进而透视人性,追求真理,仍是每个诗人或作家必修的日常功课。
反方
意象并非诗意
细节描写是有精神难度的写作
有所迟疑
——关于意象、细节与想象
文/ 赵依
诗人铃兰,擅于在日常景象中挑选核心意象,活用分行在诗歌语感语义上的连缀与区隔效果,从而营造象征性的诗歌场景,在开合的诗歌空间中铺展真实可感的生命体验。组诗《草木颂》并非铃兰第一次从事组诗的创作,以组诗命名的系列诗作,总会让人习惯性地追寻命名的整体性意义,至少,我们总能从中见出某种可能的预设主题或一致趋向,抑或诗人在诗的想象力和观照方式上的共性。
铃兰的诗里并不缺乏意象的关联和由此绵延开来的浪漫情怀,这便是初读这组诗所能觉察到的美学特质与表达共性。《灰鸽子》通过多层次的意象与想象的切换,缔结了“我”的转场,“灌木丛”在诗里作为一种对痛感的基本表达同样出现在诗作《榆叶梅》中,渲染了一种幽闭的情绪氛围。其后的《有河流从我门前经过》则通过河流、河床、河滩上的诸多自然物象传递出一种时间的结构,其中不乏诗人对理想生活与永恒意义的思考。《春日……》的发生地也与河流相关,结尾处透明的墙体和破碎的玻璃构成诗意上的敞开,而以“破碎”作结的诗巧妙呼应了接下来以“圆满”为题的诗,诗歌《它该有多么圆满啊》有感于一系列外国历史人物的命运,时空交汇下的对话关系显现出当下圆满里的一种不甚完满。同样具有对话精神的诗作还有《憾事》,里面写到日本平安时代的清少纳言和她的随笔集《枕草子》里的四时之趣。与组诗同题的《草木颂》一诗,既显又隐地融入香草美人传统的余绪,诗人罗列白蒿、马茹茹、孔雀柏以及静立于乾元山上的一众草木,丰富的意象在总体的叙事性里婉约推演出核心的主旨与情志。《深夜的街灯》和《野菊花》二诗将野菊花作为主要意象,并通过陌生化与模糊性的叙写方式突显一种“经由爱”招致的静谧悠长,《我想要再爱一回》则以爱情勾勒信仰,诗歌在情感的极致需求里抵达多重向度上的虔诚与执著。显然,组诗内部存在羚羊挂角式的呼应和关联,而无迹可求、透彻玲珑的浑然诗意与高远境界则需要诗人以一种内质的“新”去实现。
铃兰在诗歌创作里丝毫不吝啬意象的表达,并热衷通过一切“他者”来渲染诗意与氛围,但我们也因此迅速注意到些许缺憾:大量的重复意象以及诗歌在意境、韵致上的强制生成与中断。意象与表达密切相关,铃兰的不少诗歌都以托物起兴开篇,并在先言他物中刻意建立起疏离的意识,以灵动的分行提供修辞、结构以及话语方式上的新鲜与活力,而这种风格又难免因其在语言范式上的规律性陷入写作上的惯性与重复,导致意象难以从内部形成完整的联想,托物起兴手法便也无法真正引出所要表达的事物、思想、情感。一方面,起兴不等于借他人酒杯浇自己块垒,也更非谬托知己、矫揉造作;另一方面,以情寓于象不等于刻意的晦涩和不明朗,“六经注我”式的有我之境里的那个全然的“我”和细节遮蔽下的无我之境里的那个一叶障目的“我”,都在诗的意味上妨碍着读者。
当下的诗歌创作中,我们并不缺乏在自然资源的慷慨馈赠中提炼物象的自觉,但意象并非诗意,我们真正缺少的是将这些物象进行重组、激活的精神力量和思想深度,单纯在互文的意义上反复发现、创造、重述某种事物、情感与经验,都不能形成当代诗人理应具备的大气象和大心象。铃兰的写作饱含自己对世界的发现与认知,透过意象与修辞叠合处理的光影声色和繁复镜像,铃兰倾心于表达现实个体对生命情态的期待——组诗《草木颂》在时间、命运、现实乃至是历史渊薮里呼唤内心安处——也因细节、意境乃至精神力量的未完成性显现出局部的失效。
细节描写是有精神难度的写作,它所关涉的复杂内涵远超于某种确定的具体性或零散、碎片式的表达。我们期待诗人在细节上充分施展一种具有整体性的想象力,其所指向的词与物的关系应拒斥个人的成见且不被语言学意义上的修辞所禁锢,涣散的中心或局部的基点均能搭建起诗歌的总体想象。而诸如《深夜的街灯》开篇两行“多么静谧的绽放 / 仿佛荒野里明黄色的野菊花”这样的描写,缺乏精微的心智与完备的文明体验,即便有描述层面上的具体可感,也无法建构起一种动人的真实,情感上的静水流深脱离细节上的流畅,诗意仅依靠跳跃式的想象去生成,文本所描绘的氛围则不能切实地被读者体悟。
铃兰用“烟”“唇吻”“圣经”来表现一种情思上的深刻与极致,叙事性的表达避免了诗歌在气息上的断裂,却在诗心的层面反映出诗人理性的缺席。事实上,在很多描写爱情的诗里,我们都能找到香烟与身体的踪迹,甚至也有宗教意味的感召,而这种对情感带有极致要求的表达容易坠入庸常和俗套,对非理性的渴求透过一种过分的事无巨细显示了某种无意识的猥琐和暮气,进而伤害诗歌的格局和境界。《有河流从我门前经过》一诗里以“光滑。像少妇平坦细腻的腹部”来形容河床,我们需要思考,这样的比喻和描述在今天是否已经过时?比喻象征等诗歌表现手法对应着诗人的想象力、思想性和境界性,我们可以在诗歌里把一些物象及其特质比作女人,但不能太过随意或世俗,尤其应警惕出于某种能力、气象甚至是自尊上的不完备,毫无智性和知觉地拿女人打比方,并由此暴露出写实能力层面的缺少发现和窄化泛化等不足。
在诗歌的对话关系上,我们期待从中发现生命时间、自然时间和历史时间,因而文本的对话主体与对话方式至关重要。《它该有多么圆满啊》一诗,萨塞尔·巴列霍、雷蒙德·卡佛、狄兰·托马斯、保罗·策兰等人物的生命体验和精神力量并未以一种超拔而普遍的方式在文本中生成不可替代的意义;对话援他者入诗,不是为了自我美化,而是希望在反求于内、虚静求理的状态中实现对等、超验的交流。诗作《憾事》中,诗人与清少纳言的对话在一定程度上欠缺诚恳之心,“肯定没见过”“你也没见过”等腔调上的武断在消解了对话精神的平等性之余,也使读者对诗人在理解他者的姿态等方面产生些许的不适。
当然,不足之处仅仅是诗歌有待实现的过程,它真正要抵达的是诗人继续发现和自我更新的持续性,唯有在内容的宽阔、指涉的深度上有所传承和创新 , 诗歌的生命才能继续传递。诗人铃兰已经显现出诸多创作的灵性,在语言结构上通过颇具个人化的分行实现诗歌空间上的景观化、经验上的陌生化和诗意上的寓言化,而真诚的创作初心也势必会助力于写作方法、意义指向、情感情怀等方面的开拓。诗歌要想生发出精神的端倪和人文的气象,诗人在创作时也需要一个驻足凝望、蓄力发力的过程,避免因诗意消耗、意象局限、叙事雷同带来更新的困难和经验上的不可靠。打破阅读和写作的惯性,真正走入鲜活、完整的精神世界,需要诗人对自我的重复性有所洞悉,而当文学主题参与精神创造,所指涉的想象、内蕴、本事及其具体阐发才能充满况味,诗中潜藏的诗人自我形象才能成为文字的韵律,诗人和创作也才能因回归内心而走向开阔。
(选自《诗刊》2018年9月下半月刊“发现”栏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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