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水,青年诗人、作家、编剧,出生于1980年1月。作品散见《湖南文学》《星星》《诗刊》《创作与评论》《草原》《安徽文学》《山东文学》《阳光》《福建文学》等大型文学报刊。先后著作文学作品300多万字。现居郑州,为《三悦文摘》半月刊主编。
我认为衣水是八零后最为成熟的诗人之一。衣水的诗多用口语,表面上读来平白如话,让不同层次的人基本上都能“读懂”,但细细品味,他的诗又常常大有深意,不同的阅读者,阅读的感觉经常“各得其乐”,有些时候甚至会大相径庭。在我的阅读过程中,衣水的诗屡屡能给我意料不到的惊喜。他对于新奇意象的使用,对于语言的把握,对于陌生化、象征、通感等现代手法、传统手法的运用非常熟稔。
——彭进
有鸟飞过
夕阳落过西侧嘈杂,我从窗口
望见。仿佛是西山
仿佛是村庄
有一个像父亲一样的人
这不是以前。我正沉默
有一个像我一样的人
正望着黄昏
想着夕阳在墓碑上刻下的文字
羊群已经归圈。像羊群一样的
尾气云,咩咩地叫着
从黄昏钻进我的梦
我在童年就惊醒了
有鸟飞过,请告诉夜晚
我没有忏悔
我的忍受只有它知道
受孕的雨在我回家的柏油道上求生
黑色的土壤仿佛黑色的幽默
我的忍受只有它知道。它晶莹透亮
这不是喜剧,是碎裂的无数的噩梦
它会是一只幼小的鱼苗,活泼可爱
无忧无虑。蜉蝣一样的幸福
我的无奈只有它知道。它如玉圣洁
这不是童话,是童话主角的终结
水洼里另一条柏油道上。我看见我
受孕的是每一个匆忙行走的人
我讽刺的不是你,而是我
你思考的我,被设计到毁灭框架
我刚从写字楼里逃出
却又被你逼进人类的死胡同
月亮看了我一眼
月亮看了我一眼,她刚好爬过屋脊
喘息甫定。我却叩响门环
隔壁的犬吠婉约。我的院落荒芜
却是敞亮如雪
我回望她,回望她细弱的降落
流水哗哗,仍旧在院门外
乌鸦和喜鹊的指责,已经白过眉霜
隐匿闹市我
会突然想起陡峭的屋瓦
我仍旧不是她的渴望
我只是犹疑的窥探
我还在想她。那是一个世纪的家族
还在那里,有的在土里
有的在明天。我翘首以望的东山
仍旧屹立我的前生
我们最初,在我的故乡
月亮,她当时就看了我一眼
火车向北
碑文跳到青草上
饱满的爱情都让风传颂
无限接近的
是小麦涨着肚子灌浆
是你在跟踪我
不是热,不是冷,只是你
这是最后一列老火车
十二只旧电扇掀起怀旧的风
大平原上
无数年代都被推销员兜售了
是夸夸其谈
扰乱草莓的红艳
很想很爱的只有青草
而草莓只长在优雅的器皿上
我看见碑和碑在说话
细雨藏进了阳光
老柿子树
老柿子树插在村口,佝偻多年
并没有守住
青年人的空
这是阴历十二月的傍晚
我看见一只三条腿的狼
溜进低矮的乡村
它的稀疏的毛发抵不住饥寒
墙壁的内侧
瑟瑟发抖的羊
挤在一起
这时候我正骑在一棵老柿子树上
狼的一只眼睛
一刻也不离开我
偌大的傍晚
就只剩下我和狼的眼神
相互撕咬
我在咀嚼少年的饿
炊烟在遥远乡村的那个傍晚
是液体的水银
彻底坠落狼的胃
那是父亲鞭声里集体主义的羊
后来我多次听说
父亲走到狼的身后
轻轻拍了拍它的肩膀
这时候我仿佛再次看见
羊在我的胃里瑟瑟发抖
无处可逃
花园路漆黑过我的恐惧
我逃了。黄犍牛尥蹶子追来
我藏进人群
这里有人间大恶。一把闪亮的尖刀
让我在梦中斩杀了它
我不被饶恕
我无处可逃。被我吃掉的黄犍牛
它是一副会飞的牛骨架
枪口一样的眼洞
射出两颗呼啸的子弹
我藏进人群。那是两颗烟花
从我遥远的幼年升起
我不断地失去。偌大的天空
我不再是这里的主人
高铁把故乡埋在昨天
圆月从旧居屋檐上抛下闪亮的镰刀
鲜血流淌的我啊
宿醉未醒
内心有后山沉睡的狼嚎
佝偻的柿子树,插进童年的夜晚
一个小村吊死在自己设计的绳套里
沉睡的不归人
赶着羊群走进自己的荒原
故乡只是漂浮在天空的一串数字
东区玉米楼,不是真的玉米
金钱的短暂硬度
是哄骗大地的最美伎俩
小村是大树上飘落的一片片孤叶
高铁把故乡埋在昨天
风穴寺
寺住在风里,穴住在风里
风住在大钟里
九千九百九十九斤
风唱诵经文
漫山遍野皆是顿悟
我敲钟一千五百岁
风穴寺的风
状若莲花
色若丹朱
风穴寺是一粒钓钩
风就是河流
我到此一游
收获风声:
九千九百九十九斤
石门湖上行
机动船饱满地进入柔软的河道
想飞的人啊
却无比丑陋
不如一只走在水面上的鹳鸟
的浅吟低唱
我只有哑口静默
湖水无边清澈
雾蒙蒙的山上住着清修的老人
请小声一点,请像一块洁净的石头
我学会大道无言
峭壁悬崖
是一张严肃的脸
它是时间
我在攀登
金兰花小声地开在身后
当我挥手
晶莹的雨粒
顷刻落满对面的山谷
(本期诗脸谱由河南省诗歌学会推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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