丝路行吟（组诗）

阳关断想

太阳最灿烂的地方
筑起了边墙
我在这里日夜守候
瞭望那西域美丽动人的姑娘

看，商队来了
他们的步履伴随着驼铃声的悠扬
咣当，咣当，咣当
驼铃的简洁问候着大自然的空旷

我把城门打开
商队的管家塞给我一块和田玉
我没工夫细看他们的文书
让他们进城早早投宿

月亮转眼升起来
繁星转眼点满了夜空
我看着城中的灯火
我听到商队掌柜的女儿弹琵琶的声音

鸡鸣三遍时我睁开了眼睛
商队的汉子们已开始打点行装
我也终于等到了换岗
我迫不及待地将手中的和田玉送给了弹琵琶的姑娘


吸风灶

撅几棵戈壁上的干柴
取一粒雷台上的火种
趁着河西走廊的长风
把阳关的烽火传到金城

捡一个大地湾的残陶
舀满五百年一澄清的黄河水
下上些张掖乌江的贡米和定西的洋芋块
再下些甘南的羊肉，天水的枸杞
庆阳的当归，陇南的花椒
放在乌鞘岭下支好的几块石头上
凑上些干沙枣树秧和红柳
再垒上些耐烧的骆驼粪
在几个放牧老汉和孩童掀牛的战场旁
煮一锅丝绸之路的文明

注：①题目“吸风灶”的意思是河西走廊的地形就像一个吸风灶，阳关就像火门，金城兰州就像架锅的地方。
②五百年一澄清的黄河水：据民间传说，黄河每过五百年澄清一次，每澄清一次就必然会有圣人降临、盛世出现，也就是所谓“国泰民安、海清河宴”的意思。
③掀牛：河西走廊民间打扑克的一种方法。



骆驼城

面对高楼大厦那些后生小子们的公开挑畔
我不想跟他们计较
让他们得瑟吧
我想
我无暇跟他们解释我曾经的辉煌
我也懒得向他们阐述他们都是仗着我的沧桑
倚着我这样的历史背景
才为他们平添上一些文化的光环


我低头看着脚下的一丛丛小草花
她们是那样的神采飞扬
她们是那样的憨萌可爱
她们是那样的斗志昂扬
其实，她们的年龄也不小了
她们的年龄甚至比我大
从汉朝到现在
她们就一直在那里开放着
只是冬天时苟活着生命
春天时再现出生机
年复一年
从未断绝


我期盼上苍再来一次透雨
即使冲刷掉些我的皮肉
即使再增加些新的沧桑
我也觉得值
因为这些小草花太饥渴了
她们比我更期待上苍的恩赐
她们比我更不惧暴雨的洗礼
而且
即使是那些骄傲狂妄的后生小子们
也一样需要上苍的润泽和醍醐灌顶

注：骆驼城遗址为第四批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时代为汉至唐。位于甘肃省张掖市高台县骆驼城镇永胜村西3公里处。城址坐北向南，平面呈长方形，东西宽425米，南北长704米，面积29.92万平方米。城垣为黄土夯筑，夯土层厚0.10一0.15米，墙基宽6米，残高7米。分为南、北两城。


我的浅薄

我的浅薄，嘲笑着你的深沉
就像丝绸古道上刮起的
呛人的灰尘

河西走廊的荣誉
败坏于我
我叫嚣狂奔的姿态
赢得了全世界的厌恶和憎恨

李白大概是我的知音
他说，狂风吹我心
西挂咸阳树
看样子，他遇上的
仍然是东风

左宗棠是个务实的人
抬棺出征，仍不忘
新栽杨柳三千里
因为他派人研究过
知道柳树耐寒耐旱
耐盐碱的特性

我们今天仍在植树
却不肯继承
祖宗的智慧
似乎有意回避满皇都，染渭城，惹羌笛，引春风的杨柳


蛙声

四月二十日
我和父亲在黑河边植树
几乎听不到蛙声
父亲说，现在的青蛙少得很了
关键是现在的农药使得多得很了
把青蛙都闹死了
像前几年
路上走过去
到处都是轧死的青蛙
现在这个东西少得很了

我猛然醒悟
可不是
如今在我们这一带
再哪里能找到一片
连绵起伏悠扬不绝的蛙声
就像童年时月牙湖的芦苇丛
和那里面实在太诱人的鸟叫声


居延海

东、西居延海就像我的两个肾
由于多年的纵欲
已使我的后腰连续疼痛起来

望着巴丹吉林美丽的沙丘
我总是想去滋润它们
看着巴丹吉林怀抱里的小草木
我倍感欣慰

也有西风吹瘦我的芦苇
也有北风掀起我的沙尘
但天鹅依旧在冬日飞临
黑鹳依旧在哺育幼禽
千年的烽燧正抖落千年的尘灰
万古的岩石已踏上玉化的征程


冰川

圣洁的冰川
像一个勇敢的斗士
坚决抵制着来自太阳的温暖
它以拯救苍生的高尚心灵
承载万物的博大胸襟
以自己的冰冷和坚硬
维持着四季的分明

冰川明白
太阳并无罪过
只是那些雾霾和烟尘
屏蔽着天空
阻挡着地表热量的散逸和通行
它们欺上瞒下
已悄悄改变了天下的行情


仙人掌

我是一棵仙人掌
我身上的刺不是我的骄傲
是我的悲伤
我曾经蓬蓬勃勃
唤起心中的热望
我曾经试图延伸我的梦想
但我无力
挣扎的最后
依然枯萎在梦想诞生的地方

我以永不凋零的姿态
擎起一杆掷向远方的标枪
但我没有掷出
我像一个死在半路里的朝圣者
只有灵魂到达那圣洁的天堂
我像秦始皇的兵马俑
我的能量只能保证我凝固的姿态不致速朽
看似炯炯的双目
只能标识梦断楼兰的凄凉


梨花盛开的季节

梨花盛开的季节
我回到灿烂的田野
湛蓝的天空向我敞怀
浩瀚的长风把我迎接
晨光里麻雀将我唤醒
晚风中喜鹊向我告别
烈日下禾苗崭露头角
月光中牛羊咀嚼岁月

对门的娃子带着媳妇回来
说他们来时坐的高铁
乌鲁木齐到这里
一千四百公里
早晨九点坐的车
这会子就到了
总共才八个小时

父亲从地上折来几枝榆钱
正好围坐一起摘下
分在两个笸中
一家一半
共同分享岁月的甘甜


你像一位菩萨，从陇东走来

你像一位菩萨，从陇东走来
却在河西这片大地上把笑靥绽开
你看到这里山川险峻
祁连山头白雪皑皑
你看到这里草木坚强
沙枣树林像铁栅排排
你看到这里珍禽遍野
天鹅黑鹳相向而鸣
你看到这里瑞兽成群
它们在等待你的到来

武威天梯山有你的大哥
已在那里站立千载
山丹焉支山有你的二哥
已在那里稳坐百代
张掖大佛寺有你的三哥
已在那里沉睡数年
你来了，他们就醒了
跟着你一起去敦煌朝拜